王福文在天亮后再次踏进了周家的大门,那只健硕的小牛犊已经被拴在周家自家的圈里了,两日不见,毛发愈加有光泽。
周和山用上好的茶水招待了王福文,这是平时周和山不舍得拿出来的。
“考虑好了吗?”王福文问。
“二哥,我有个法子。对我们两家都好,不知你有没有兴致听听。”周和山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什么法子?”王福文问。
“我的大女儿已经十八岁了,源禾也十六了,快到了婚配的年龄,不如,,咱们俩促成一桩婚事如何?”
这倒是王福文没想到的,本来是为了儿子的前途而来,想不到,这前途和婚姻拴在了一起。
周和山的大女儿身材丰满,少言语。每次见了王福文都喊一声“二叔”,就急匆匆地低头走开。
这回到了王福文决策的时候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能立马做主,尽管他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
王福文思索着,胸前的一杯茶一口饮尽,却不知味。
看王福文面露惊讶和为难之色,随即周和山立刻表现出理解,“二哥,你不用为难,这是大事,想想,想想。”周和山给王福文填了口茶。
王福文和周和山作别,各怀心事。
王福文走向村上办事处,路上正巧碰见魏家的二小子,二小子热情地从大老远就打招呼,“叔,玉溪在家不?”
王福文摆摆手,“没在家,出去了。”
二小子依旧热情高涨,“那行,哪天她在家,我去找她去,我有点事想和她说嘞!”
王福文知道,玉溪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了。
玉溪长得漂亮又水灵,是村子里有名的美女子。
好几个正当年的小伙子都想娶她当媳妇嘞!东边的养鸡大户王家,西边种粮的赵家,南边村里理发的魏家,北边的穷小子张存瑜。
玉溪没看上那些大户人家,偏偏瞧上了那个穷小子。
张存瑜的爹是个人穷志不短的教书先生,人称张先生。村子里的第一间课堂就是他兴办起来的。张存瑜就是那间课堂的第一个学生。
张存瑜长得白净清秀,待人又有礼貌,村子里的人们大都喜欢他。但张开同不喜欢他,张开同觉得他做作,假惺惺。
张开同是张存瑜的同学,也就是张先生的学生。他脑瓜机灵,学东西快。不管是先生教的古人诗文还是家谱教训,他都记得准准的。
张开同也喜欢玉溪,但玉溪不知道。
这天,玉溪着上身素净的蓝格子棉布对襟,白色半身裙出现在教室门口。这引得教室里一阵欢呼与哄闹。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张存瑜红着脸走出去了。
“玉溪,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待着实在没什么事,我娘还一直耳边说给我找婆家的事,我不想听,就跑过来找你了。”
“玉溪,等我上完下午的课,我们就去山上等太阳下山!”
“好啊,那我现在先回家准备一下。”玉溪很高兴,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两个人约在村口的那棵姻缘树下。姻缘树是致富村男男女女的月老,但凡是致富村里的,小伙子还是大姑娘,在结为夫妻时都要在这棵树下做见证。说来也奇,只要是夫妻俩之间吵架还是闹矛盾,只要在这棵树下拜拜,不久就会和好如初。
“存瑜,我在这里。”玉溪挥舞着皓月般洁白手腕上的红丝带。
张存瑜小跑过来,拉起玉溪的手。两个人一起向山上走去。
这里是存瑜和玉溪的的老地方。山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倒是山坡上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没有人修剪,任由其生长。
玉溪拿出一块从家里拿来的粗布垫在灰褐色的泥土上,存瑜和玉溪坐下了。山上的空气很清新,让人忍不住长吸一口,再缓缓呼出。
山下是缓缓流淌着的白余河,它有自己的节奏。靠近白余河的树林中,有三五头慵懒的黄牛,有的在咀嚼着青草,有的呼呼地从鼻孔冒着白色热气,有的直接卧在了树林里,闭上眼,好像在享受着什么。
太阳才要落山的势头,这意味着还要再等一点时间。每次这个时候,两个人总要说点什么。
“玉溪”,
“嗯”,玉溪不经意地回答。
“你等我一年,我就娶你。”
玉溪立马把头从存瑜的肩头撤出,以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存瑜。
“你说真的?”玉溪的柳叶眉微蹙。
“真的,我想把书读完就去你家提亲。”张存瑜很认真。
玉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太阳已经落在了半山腰,两人不再说话,玉溪靠着存瑜的肩头,两个人一起等待这美好的一刻。
等玉溪回到家时,爹,娘,二狗,已经吃完晚饭了,只有小珍不知道还在谁家疯玩,没有回来吃饭。
夜间,玉兰也回来了。一家人到全了。
王福文,王氏,二狗,玉兰,玉溪在已经烧得热乎的炕上围坐一圈,小珍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有些脏兮兮的布娃娃。
这是王家抉择大事时的仪式。上次这样一家人端端正正这样的时候,是在决定大女儿玉兰的婚事。
“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谈谈源禾的婚事和玉溪的婚事。”王福文开会开习惯了,在家里有时也一派官腔。
“不用商量我的婚事,我一年之后再嫁。”玉溪赶紧将自己与今天的会议脱离干系,好使自己完全仅仅成为一个参与者,而不是被七嘴八舌商讨的主角。
“成什么样子!你说一年后就一年后!女孩子就得趁年纪轻赶紧嫁出去,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会走了!”虽说是一家人在一起商量,但王福文是决定性的关键人物。
王氏用胳膊肘碰了碰王福文,“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好好说嘛!不要动不动就拿出你在村上的样子嘛!”
王小珍怀里抱着娃娃,一动不动地看着王福文。王福文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过于激动了。故意咳了两声,说道,“玉溪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先说源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