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终于来了,清晨金色的阳光,把蒙受了一个冬天的院子脱去了灰色的铠甲,把院中的那棵山楂树催出了绿芽,猪圈的那头小黑猪也在哼哼着来回奔跑,感受春天温暖的气息。
今天是周日,小杨盘算着去河边割些猪草给她的小黑猪改善伙食。她从柴房的角落拉出架子车,找到镰刀和竹篮,像父亲那样把镰刀放在竹篮里然后挂在车把上,拉着车子去河堤割草。
拉车很大,她身形很小,就这样,她和车歪歪扭扭地走在大黑河岸边。她的脚步很轻,只听见车轮碾在草上沙沙作响的声音。车上有几根去年没收拾干净的草梗,落在轮毂之间,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
去年她和父亲一起割猪草的情景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时,父亲拉车前行,她只负责在路上快乐跟随,她会停下来拔棵青草,一会儿又蹲下来细闻花香... ...
太阳渐渐升高了,照着河堤绿草叶上的水珠更加晶莹剔透,照得缓缓流淌的河微波金光灿灿,那些被车轮打扰的蚂蚱跳跃蹦向远处;该割草了,小杨放下思绪,拿起她的小镰刀,挎着竹篮向茂密的草甸子深处走去。她回想着父亲割草的样子,一镰一镰地割,再一篮一篮地放到车上。不知不觉她已是累得气喘吁吁,顾不上满身的汗水,就躺在草上睡着了。
河边的草忽然奋力然摇晃起来,天色也开始慢慢变得暗黄,扑棱扑棱乱飞的乌鸦吵醒了睡梦中的小杨,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此时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天呐!”眼前的情景让她睡意全无,发出惊叫。
在不远的前方开始出现黑色的风团,旋转着向她逼近,此时天空已然变成了黑褐色,四周开始有砂砾打来。
“沙尘暴”三个字立刻浮现在脑海,她此时不顾一切地冲下河堤,摇摇晃晃地拉起架子车往家跑,她身体前倾,双脚蹬地,两手牢牢地攥住车把,袢带把心口勒得紧紧的;她感觉身体一下子钻进了风里,脸被吹得生疼,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要把她和车子扔出去一样,路边的稻草像匍匐在战壕里的士兵趴在一个方向。她不得不眯着眼睛,凭感觉在风中艰难举步。
果然,风把瘦小的身体和架子车一起掀翻,幸好她滚落到一棵树边,她终于死死地抱着不是太粗的树干,把自己固定下来,沙尘暴扬起的砂砾让她不敢睁开眼睛,但是她清楚地听到架子车翻滚,碰撞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终于小下来,她慢慢松开僵硬的胳膊,把散了架子的身体靠在树上,这时天色仿佛像浸在黑黄色的滤镜里,树上的叶子,地上的青草统统蒙上了一层黄沙。
她开始漫山遍野寻找她的东西,风把车上的草全部卷走了,车架被风吹得趴在附近,轮子却远远地站在远方,竹篮和镰刀更是不知踪迹... ...
她实在无力翻动架子车,费了好长时间才在黄沙和草地之间找到镰刀和竹篮,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心情沉重地往家走。
她此刻是多么想念阿妈和哥姐,多么想看家中亮着温暖的灯光,多么想吃到一碗热热乎的饭菜。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默默地承受着因为贫穷带来的黑暗、无助和孤独。这个空落落的院子,这所黑暗的房屋让她感到害怕,但她只能咬紧牙关,把眼前的苦难一饮而尽。
受到惊吓的黑猪已经从猪圈中跳了出来,惊恐地趴在墙根下,看见主人回来,对着她委屈地叫唤;看着嗷嗷乱叫的黑猪,看着冰冷的灶台,看着空空的竹篮,还有浑身难耐的疼痛,她哭得一塌糊涂。
此刻她的阿妈在200里外的工厂里想她吗?知道她今天的遭遇吗?她多么想见到家人,想听到他们对自己的呼唤!
家里停电了,她在漆黑的屋里找到火盆,然后又抱来一大堆柴火点燃,火苗窜得很高,屋里同时交织着的青烟和火光,帮她驱走了无边的黑暗,照亮了孤寂的空间,也陪伴着她瘦小的身影。
想起那个冬天的晚上,那个她即将和家人分开的晚上,也是坐在这个燃烧的火盆边,和家人说话的温暖时刻。
现在她又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但却没有了说话的人...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今年圆月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她在火盆里面埋了几个红薯,磕掉满是泥土的湿鞋放在火盆外侧,身上披着阿爸那件宽大的旧羊皮大衣,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火苗高高低低地起伏着,
她仿佛看到了璀璨的夜空,她想:
此刻天堂一定很美,
爸爸才会一去不回,
也希望爸爸不要再回
怕他看到历经沧桑的她
会掉眼泪……
火苗慢慢地熄灭了,火盆里有忽明忽暗的碳灰在窃窃私语,还有考熟的红薯冒着丝丝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