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梨晚感觉到一束光从头顶毡帐的天窗,照在身上,暖暖的,她迎着那束光轻轻飘起,追逐着光想把她牢牢锁住。当她伸出手去触碰,那束光却吝啬的收住光源,瞬间天地一片昏暗,梨晚拼命的奔跑,想抓住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光的尾巴。
只是一瞬,那点光亮就消失在天际,梨晚的手僵在半空,手里盈握着凉丝丝的空气,她颓然跌坐到地上,失神的看着光消失的地方。突然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爆凸双眼,舌头伸出嘴外半尺长的恶狼猛地扑向她……
“啊!”
随着一声惨叫,梨晚惊出一身冷汗,她惊惧得坐起身。窑娘听到梨晚的惨呼声,急忙走进帐内,她放下手中的稀粥,揽住梨晚,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郡主,你做噩梦了?不怕,有我在。
“窑娘,我睡了多久?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爹爹可还好?我想去看看爹爹。”
窑娘知道王爷已经病入膏肓,看样子没有多少时日,又不敢告诉梨晚,沉默着没有说话。只默默的给梨晚穿戴整齐,扶着她走出毡帐。
屋外,寒风呼啸,凛冽的寒风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在荒原上肆意地切割一切,裸露在雪外的荒草越发枯黄,几棵瘦小的树孤零零的在风中颤抖,枝干被风吹得斜斜的歪向一边。
梨晚裹紧身上的披风,亦步亦趋的向爹爹的毡帐挪动,从她们女眷的毡帐走到王爷的毡帐还有一些距离,梨晚的脚步沉重,身子飘的厉害,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走进帐房,梨晚两腿发软,跌坐到地上,秦伯和秦婶正扶起桑洪烈,准备往他的嘴里灌药,桑洪烈又全部吐了出来,汤药弄的卧榻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
秦婶收拾好,走到梨晚的跟前,颤抖着声音说道:
“郡主,你再去求求将军,王爷快撑不住了呀!”
梨晚踉踉跄跄走到桑洪烈的卧榻前,看到爹爹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上面布满干涸的血迹,脸颊深深陷落,眼窝陷得更深,眼圈周围一圈暗紫色,曾经高大的身躯,如今卷缩成一半的体型,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脯,怎么看都像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看着摇摇欲坠的梨晚,秦婶叹息着走出帐外,她端来一碗稀粥递给梨晚,梨晚接过碗,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慢慢送到嘴边,喝进肚里。看到一旁放着半生不熟还惨留一点血丝的肉,一咬牙合着眼泪一块一块的塞进嘴里,胃里一阵翻腾,梨晚捂住嘴强吞下去。
身上总算有了一丝暖意,她让窑娘扶她回去,默默翻出许久未动过的妆裹,净面后,让窑娘为自己梳妆。
“窑娘,眼目前唯有这一条路了!”
窑娘深深叹口气,默默給梨晚描眉画风,抿红唇,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像淋了一场酸雨。
当梨晚袅袅婷婷站在慕容闻渊的大帐前,却被兵士告知,将军驻巡查地防务,并不在帐内。梨晚的心瞬间坠落到谷底,她失神的望着天边越来越深的昏暗,暴风雪就要来了。
窑娘不愿让梨晚在雪地站的太久,催促她回去,可倔强的梨晚却像生了根一样迎风而立。她知道这样的天气,爹爹难以支撑,她一定要等到慕容闻渊回来。
当慕容闻渊回到营帐,梨晚已经成了雪人,身体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慕容闻渊看着眼前的梨晚,同情心泛滥,他把梨晚抱进账内。
梨晚被慕容闻渊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住的颤抖,牙齿似要咬碎,喉咙就像被冰冷的铁链紧紧锁住,许久之后才发出暗哑浑浊的声音。
“将军,求你救救我爹爹,我,我……”
梨晚眼里含着泪,用乞求的目光楚楚可怜的看着慕容闻渊。
慕容闻渊唤来守卫,传令派军中巫医速去翼王营账,梨晚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渐渐迷离。
一个强壮的身影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欺身上前,梨晚觉得肩部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待梨晚醒来,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身下垫着虎皮,此时已是后半夜,营帐内火光摇曳,温暖如夏,火盆里的炭火伸出火舌,添尽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梨晚浑身酸痛,尤其肩部,她伸手抚向肩头,几排深深地牙印深入娇嫩的肌肤。床榻上坐着一个光着脊背的男子,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健硕的肌肉隆起,只是上面布满疤痕,如一条条肥硕的虫子爬满他结实的后背。
梨晚轻轻的喘息声惊动了慕容闻渊,他转过身,正对上桑梨晚清澈的双眸,梨晚这才仔细打量慕容闻渊,一张及其英俊的面庞,挺直得鼻梁,深邃的眼睛,薄嘴唇,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桀骜不驯的拽样。
“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翼王府有两位郡主,敢问你是哪位?”
梨晚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闻渊,一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她与慕容闻渊四目相对这才结结巴巴道:
“我,我是……”
“不用急着回答,有的是时间,明天一早我着巫医给你好好看看,太瘦了!”
说着他揽过梨晚,摩挲着她的后背,许是常年握兵器手中的老茧触痛了梨晚,仰或是慕容闻渊心疼的话语感动了她。梨晚的眼窝一热,脸上有两行清泪,蜿蜒如两条亮亮的溪流。
鲜卑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常年的野外生活造就了他们彪悍韧性的个性,但梨晚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同于鲜卑人个性的例外,她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情怀。
梨晚从慕容闻渊的脸上看向他的胸部,赫然的不禁缩向床榻深处,慕容闻渊的胸前竟然也纹着一个鲜艳的狼头,血红的舌头伸出尺把长,蓝色的眼珠正盯着梨晚,两颗尖尖的獠牙泛着寒光,似要扑向梨晚。
慕容闻渊扯过一件衫子,遮住胸前,旋即,慕容闻渊冷冷说道:“你是留在这里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声音冰冷,语速很慢,但音色纯正,该死的好听,慕容闻渊竟然能将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梨晚愣怔片刻,赶紧穿戴整齐,梳理凌乱的秀发,颤巍巍的下床,由一个鲜卑搀扶,逃也似的离开慕容闻渊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