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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走得太远，就像两个世界。
又走得太久，仿佛两千年的时光。
至今，家乡已不是家乡，故乡也不是故乡。我只是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如同蒲公英飘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身。栖息。
曾经懵懂的少年，难忘内心那一道倩影。三十三年一晃而过，就像那天晚上的一轮明月，拉长了你柔美的身影。
边疆的夜，开始冷了。塔里木河的月，隐藏在害羞的云层里。无边无际的沙漠，变得漆黑而冰凉。
故乡。不，是家乡的一股烟火气息，带我走进了黑夜的深处……
1、离奇的梦境
最近，我害怕夜晚来临，害怕漆黑包围着自己，哪怕亮着灯，也依然让我难以入眠。
五更时分，朦朦胧胧地睡着了。突然，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环顾四周，觉得这里非常熟悉，好像就是我整夜徘徊在艳儿家那一堵长长的院墙。
“做核酸了，扎你哪个胳膊？”
我不解地问：“这是做核酸，还是要打针呢？”
做核酸的人，浑身包裹着雪白的防护服，看不清对方的一切，也感觉不到是男的或是女的。
冰冷的声音说：“赶快，别磨磨唧唧的，到底打你的哪个胳膊？”
我感觉逃脱不掉，无奈地说：“右胳膊就算了，有伤疤，再说我还要打枪呢，不能影响射击，就打左胳膊吧。”
防护服拿起一枚雪亮的刀片，轻轻地在我的左小臂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没有流血，刀口两边的皮肤被防护服撬起来，就像一个张开的大嘴巴。然后用一个似木棒的针头，一下子插进我的皮肤里。
我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小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消失了。我看了看自己的左小臂，发现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愈合了。
站在艳儿家院墙外，我踮起脚使劲往她家的院里望，一片漆黑和宁静，甚至连一点点声息都没有。
我忍不住呼唤艳儿的名字，回应我的仍然是可怕的寂静。此时，我不知道去哪里，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
艳儿是我的初恋。她家住在村西头，我家住在村东头，村里学校就挨着她家，中间隔着一条路。学校和她家背后是两个大坑，两坑之间被那条路隔开。
上小学时，我就开始喜欢艳儿了。她虽然不是很出众，但身上却有一股清纯吸引了我。她个子不是很高，飘逸的齐肩短发，微笑时甜甜的样子，右嘴角有个好看的小小酒窝。
在豫东农村，男孩子一般上初中后就订婚了。我们家姊妹们多，媒婆经常到我家来给哥哥们说媒。
一次，媒婆看到我时，她高兴地说：“恁家最小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个子好高嘞，该找媳妇了，想要找什么样的媳妇，俺给恁介绍一个……”
听媒婆这样说，我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艳儿的身影。
我说：“恁给俺说说艳儿吧，成了俺家请你吃大鱼。”
媒婆哈哈大笑说：“好嘞，那就包在俺身上，这个大鱼俺吃定了。”
伫立在无人的夜晚，一切都静悄悄的。我的目光望着黑夜笼罩的这处熟悉的院落。
伊人不再，世事轮回。
艳儿不知去了何方。我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这个地方，难道是艳儿的呼唤，让我走进梦境之中的黑夜？
刹那间，这处院落渐渐远去，定格在我眼前的是一幅黑白山水画。
2、苦涩的味道
黎明醒来，内心一片苦涩。
躺在床上，我一动不动。脑海里回忆梦境中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窗外，初冬的晨曦徐徐升起，薄薄的云层被冉冉而起的阳光染成了一片红色。
艳儿是我心底的痛。初恋是最铭心的记忆，曾经十六岁的少年，如今已年近五旬。我承认自己是深深地爱着艳儿的。
自从十八岁当兵到了边疆，这是第二次梦见初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艳儿，说实话，几十年过去，她早已走出了我的内心世界。
也许人的年纪越来越大，反而会越来越怀念曾经的过去。这是不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或者说是一种情感的回溯。
十六岁那年，我和艳儿订婚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几件新衣服。见面时，她还送了我一条男生用的手绢。
那时，我们村小学还有初中班，艳儿就在家门口上初中，而我就跟着父亲去了镇上的初中。
每逢周末，我都会去找艳儿，她的母亲管得严，晚上几乎不让她出门。我和伙伴们就在她家门口晃悠。
有时，我会让人带话给艳儿。经过多次守候，一天晚上，我和艳儿在学校里见面了。
她穿着碎花衬衣，依然是飘逸的短发，脸上泛着害羞的红晕。距离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气，还跟小学四五年级一样，浑身让我着迷。
聊天中，艳儿说：“恁要好好上学，俺以后要嫁个吃商品粮的，恁可不要让俺失望哦。”
我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俺不会让恁失望的，但是俺很想恁嘞，每天都想着恁，每个周末都想见见恁呢。”
艳儿有点嗔怒地说：“咱都还小着嘞，恁瞎想啥嘞？俺妈管的严，不让俺出门，到时候再说吧。”
之后，我和艳儿每周就频频约会。偶尔在外面说会话，有时也会偷偷地跑到她家里。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
每次，等她父母睡着时，我在墙外给她发一个约定的信号，她就给我开门，然后我们就在一起说话。
刚开始，她让我离她远点，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来，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我们的初吻重叠在一起时，我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慌乱和喜悦。
有一次周末回家，我和艳儿在她屋里约会，没想到，由于说话说得太久，我们就紧紧相拥着睡着了。
黎明时分，她的母亲出来上厕所，却发现我的自行车放在院里，于是就推开了艳儿住的屋子。我们相拥着的情景，全被她母亲看到了。
尽管，我和艳儿都穿着衣服，但这也是大人不允许看到的场面。当时，我和艳儿都吓得不知所措。
看见母亲发怒的脸色，艳儿一把推开我说：“快，快，恁赶紧走，就别管俺了。”
结果，这却成了我和艳儿的永别。
没过几天，艳儿的父母就找到媒婆，非要退婚不可。我父亲也非常恼火，说退就退，好人家的妮多的是。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真没想到艳儿的父母如此决绝，更没想到艳儿竟然连反抗都不反抗。
艳儿是个乖乖女，重要的事情都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再说她本人也想跳出农门，想找一家城里的男人。
因为退婚失恋，我伤心地在堂屋里的木头沙发上睡了三天三夜。任凭谁喊我劝我，当时一切都听不进去。
母亲吓坏了，她坐在我身边不停地喊着：“儿啊，恁起来吃点饭，总不能不吃不喝啊？”
记得那时刚好是暑假，几个堂兄弟在我身边不停地喊我，让我起来去跟他们玩去。其实，这也是母亲的授意和苦心。
三天不吃不喝，我明显瘦了一圈，坐起来的时候，浑身感觉轻飘飘的。我想艳儿已经在我心里彻底的死了，今后的日子还得继续。
初中毕业，我没有考上师范学校，只能去县里读普通高中。自从失去艳儿，我已经没有心思读书了，在学校跟同学拜把子，成天到处跑着玩耍。
为此，父亲还狠狠地揍了我一顿。挨打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十几天后，母亲让堂弟给我带话说，父亲说以后不再打我了，赶紧让我回家。
那时，我一心想到外面去，再也不想碰到艳儿和她的父母。
看到我这个样子，母亲和父亲商量，让媒婆赶紧给我找对象。我说我不想找了，学也不想上了，我想去当兵。
为了栓住我的心，母亲就让村里村外的媒婆给我张罗着寻找合适的对象。
上个世纪80年代，豫东农村的男女几乎都不出远门，那时“打工”的字眼还没出现。男的结了婚就在家种地，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有一次，村里一个媒婆给我在外村看好了一门亲事，非得让我先到女方家里相亲。父母也极力让我跟媒婆去，说如果去了，父亲就托关系送我去当兵。
但我心里始终忘不了艳儿，觉得世上的女子都不如艳儿漂亮。还真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
每次想艳儿的时候，我总是呆呆地发愣，就像丢了魂一样。这种情况，让母亲发现了好几次。
跟媒婆去了几次相亲，我到女方家里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某一个地方。女方家里人问我什么时，我也心不在焉。
后来，媒婆再也不敢给我说媒了。因为相了无数次亲，女方家里人都以为我是傻子。
大家都说，我的魂被艳儿带走了。
3、当兵到边疆
那年冬天，我如愿穿上了军装。
也许这也是命中注定，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发生了改变，从此让我远离了家乡，至今再也回不到那个曾经熟悉的地方。
可以说，对艳儿的感情，也影响了我对婚姻的看法，正因为这种偏见的看法，导致我第一次婚姻的失败。
从军边疆，凭着吃苦耐劳和敢于挑战的精神，我一路顺风顺水，最后考上了一所军校。
听说我考上军校，父母和家人都非常高兴。艳儿肯定也是知道的，我想她一定会很失落和后悔。
毕竟，我已经向家乡证明了自己，也向艳儿证明了当初说过的话。因为只有我可以让她脱离农门，我会带她到部队随军。
后来，听堂弟们说，艳儿嫁给了另外一个村子的男人，并且还是我一个堂姐的小叔子。
每次想到艳儿，我心里总会隐隐作痛。男人的感情，也只有初恋更加刻骨铭心，我不知道艳儿有没有这种感觉。
其实，我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男人，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也正因为这些，让我后来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婚姻，也选择了一条错误的人生路。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人生没有回头路。再者即便是军官，也不会在部队呆到老，总有一天要脱下军装回到地方。
随着第一次婚姻失败，我又辞职成了一个自由人，然后做点生意赔得一干二净，最终开始了坎坷与漫长的打工路。
二十多年后，我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艳儿，没想到却在梦里见到她了。有时，我感到非常奇怪，自从到边疆，从来就没想到过她，因为我一直都在忙碌和奔波的路上行走。
第一次梦见艳儿，我只记得她莫名地出现在我面前，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觉得她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她就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昨晚是第二次梦见艳儿，也是毫无征兆地梦到了她家的院落，虽然没见到她如今的模样，但却见到了我们经常隔墙相见的那堵墙。
今后，如果有机会回家乡，我一定去看看艳儿如今的模样。我不会让她看见我。
从此，我们便天地相隔，永不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