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醒后,一切归于虚无。
昨天二十岁生日,我似乎又与这个世界吵了一架,又似乎是再一次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争吵,愈吵愈烈,貌似是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无法挽回,便想着要离开,可是人类就只能存活在这么一个世界,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就这么一个地球,那么自己能逃到哪里去,才能躲开如此格格不入的同种呢?只能在二十岁生日这一天的最后一刻钟,祈求这个世界消失,祈求这个世界崩塌,又或者说希望他们都消失。
依旧记得昨夜梦里的恬静,至此不再愿醒来。
只不过,时间如期而至,梦如期而断。二十岁生日过后的早上。
静,死一般的沉寂。
出奇的静得让我感到惊喜。“嘀……嘀……嘀……”不远处厨房里的滴水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我的心口,还躺在床上的我的大脑,因为昨晚的动怒,头痛得剧烈。
往常早晨从楼外透进窗飘进房内的车声和喇叭声,消失般归于平静,家隔壁平常吵嚷的菜市场也死了一般寂静,没有了各式各样的家庭主妇和小贩的讨价还价声,也没有了鸡跳鸭叫的声音,甚至于习惯在六点三十分准时叫我起床的妈妈,在八点的时候,仍然没有气势汹汹地撞开我的房门,凶狠地扯我起床。
一派祥和。
“滴答……滴答……”床头柜上闹钟的秒针不如往常般,今天走动的声音倒是入耳得很,这有规律的声音终于把神经衰弱的我弄得心烦,只能从被窝里挣扎起来,手里的手机上正显示十点四十分,似乎平生第一次可以睡这么晚,没有人在家还真的自在舒服不少。
可是,他们都跑去哪了呢?
大厅、书房、房间、厕所、阳台、厨房,没有一个人的身影,“爸……妈……哥”,屋里回响着我的声音,然而只有我那飘荡在房间里回音回应着我,几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静悄悄地,仿佛没有人来过、停留过。
只是,管他们去了哪,能关我这个工具人什么事?最好就从此消失。我知道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笑意是有多恨,内心是有多狠。
也许,他们三个趁着我还没睡醒,一起去帮哥哥交学费,一起去参观哥哥的大学了,一起去帮哥哥收拾宿舍了呢。站在厨房外的我,看着洗碗槽里好几个昨晚被摔破的还没有收拾的碗,昨夜的争吵,又涌现在我的眼前。
2、
“既然你哥哥已经决定去读大学了,阿伊你就……”欲言又止的男人站在厨房外,难得一副拘束的样子,厨房里正在收拾餐具的我,却早已经听懂了他的欲言又止,看了看他旁边那一副“理所当然”模样,我所谓的哥哥,还有装作无可奈何的妈妈,愤懑一下子就从我的胸口涌到我的头顶。
我一把将刚刚收拾好的餐具摔到洗碗槽里,碗摔破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朵,格外清脆,一块破裂的碗片从洗碗槽里弹了出来,恰好掉在我的脚背上,一丝痛意,二十岁之前承受的所有痛苦,便随着这一丝丝的痛意泛起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再也无法忍受,怒意愈压愈烈:
“这些不都是你们决定的吗?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是又想来劝我趁早出去找份工作,赚钱帮你们还债吗?难道你们把我领养回来就只是把我当成你们的工具吗,之前是你们的保姆,现在要把我变成赚钱工具了?”
我只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响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用力到嘶哑。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勇敢地大喊大叫,在他们面前我一向战战兢兢,害怕他们三个害怕成狗。只是因为我是他们收养回来的、捡回来的,我没有地位,我为了报恩,帮他们做所有家务,课余时间出去做兼职帮他们还赌债,帮他们的儿子赚学费,有时候连自己的学费都没保障。
发传单、餐厅服务员、导购员……很多很多的兼职,受过很多很多人的白眼,甚至唾沫。越积越重的担子,我一直一直很忍耐地担负着,直到最近他们意识到我即将要考大学,怕我远走,怕失去我这个免费的赚钱工具,开始千方百计地阻止我继续考大学,我才终于感到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爸说话啊?”“就是,一点礼貌也没有,难怪你在外面这么招人嫌。”两个如同至亲的,所谓的妈妈,所谓的哥哥,一直的咄咄逼人。
“在家都这么招你们嫌弃了,在外面招别人嫌又有什么大不了。”听到所谓的哥哥的话,白天在学校所遭受的侮辱又泛在心头,我强忍着眼泪,看着他们一贯的嘴脸,想起昨晚的我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消失,又或者,他们马上消失,所有人都马上消失。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消失了吗,我昨晚的祈祷灵验了?
“哈哈哈……”我忍不住朝着他们的房间放声大笑。
“啊……喂……”我忍不住在厅里大喊几声来表达我的痛快。
前所未有的兴奋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回音涌在心底。
他们消失了。
3、
真的全都消失了。
整条街道的安静不亚于刚刚家里的寂静。
商店依旧开着,面包店还散发着浓浓的面包香味,菜市场里的菜还带着很多水珠,只是没有了鸡鸭鱼这些动物,垃圾堆依旧是那种臭味,却没有了苍蝇飞绕,街道尽头人民公园的旋转木马还在旋转,不过往日吵闹的小孩子也不在了,站台上的音乐仍然悦耳……
昨日还在喧嚣的世界,似乎在我过了二十岁生日后,瞬间沉了下来,只留下了一个我,屹立在这个世界上,偶尔听着他们残留下来的声音,内心难免寂寞,只是毫无眷恋。
来到昔日热闹的学校里,门口中央如往常一样在流水的假山,操场上如往常一样在风中飘扬的红旗,耳旁如往常一样的上下课铃响,如往常一样的放松音乐,如往常一样的……一切都还如往常,只是操场上再也没有了喧闹的男生,走廊上再也没有了七嘴八舌的女生,教室里也没有了侃侃而谈的老师。我坐在熟悉的座位上,安静地看书,后位也再也没有了那些惹人自卑的奚落。
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给了我一种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的错觉。
在街道尽头,看着打开门的各个商店,我似乎在犹豫该走进那一家。发型屋、衣服专柜、蛋糕店、电影院、高级餐厅……一切在我往常的眼里,是多么高贵的地方,如今却显得那么的孤独,所有在我往常眼中,从不敢踏足进去的地方,现在是多么的普通,因为貌似它们已经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
如此,二十岁之前所悲伤的事情,即使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也无太多哀怆了。
只不过,独行了一段时间,便会怀疑这剩下自己的一切。
每每醒来,静默的世界拥进脑海,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变得可珍可贵,所有的电器已经归于沉寂,已经只剩下大自然的声音,听流水、听风声、听雨声、听雷声、听尘埃之间的碰撞。
我似乎快要分不清黑夜和白天,又仿佛是分不清自己与这个世界。
某一天看向房里的镜子,我已经快要归为一个影子,一团灰黑在镜子中央。
原来自己要归于虚无了。
那么原先所有的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我,是真的吗?
还是仅仅是只有我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去到了另一个只有我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