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曾去新疆的那拉提草原旅游，当地有一群牵着马的牧民在招揽骑马，我想体验一下骑在马上驰骋的感觉，便选了一个孩子的高头大马。男孩扶我上马以后，一翻身坐在我的身后，轻轻抖动缰绳，马便轻快地向草原走去，他熟练地操控着马的速度，缓缓前行。他告诉我，马很聪明，能懂得他的指令，马的想法他也懂，他和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我生活在水乡，那里没有马，有猪、牛、羊，还有鸡、鸭、鹅。这些家禽家畜也能听懂人的话。在黄昏，主妇们拿把米，站在门口一呼唤，鸡鸭鹅就纷纷跑过来，吃完就会自动上窝。大家都把它们当成家庭的一分子，若有丢失，就像少了身上的一块肉那么难受。
刘亮程的《通驴性的人》，写的是人和驴的事。驴的能力，人羡慕并沾光，人的能力，如穿衣打扮，美容美发，华屋豪车，驴不在乎。人自私，驴憨厚；人装饰身体，驴自然健美；人不敢随便说话，驴想叫就叫，声音高亢。人从驴的身上找到自己，人就变轻了，驴从人的眼里看人生，驴就重了。
一、人和动物是相互饲养的关系
我们总以为人比动物高贵，天地间当以人为中心，动物只配被人驱使，供人骨肉，所以才会发生滥杀滥捕，动物灭绝，最后反噬人类，造成成生态链条断裂，生态环境破坏，人类的生存出现问题。地球不仅是人类的家园，也是所有动植物的家园。在农村，人和动物不分彼此，同一只锅煮米饭，也煮猪食，同一个土屋，人居住，狗也住。
“我的生命肢解成这许许多多的动物。从每个动物身上我找到一点自己。渐渐地我变得很轻很轻，我不存在了，眼里唯有这一群动物。当它们分散到四处，我身上的某些部位也随它们去了。有一次它们不回来，或回来晚了，我便不能入睡。我的年月成了这些家畜们的圈。从喂养、使用到宰杀，我的一生也是它们的一生。我饲养它们以岁月，它们饲养我以骨肉。”
人和动物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当臭水河里螺蛳都要消失的时候，河里的水人还能饮用吗？当非洲猪瘟发生的时候，我们不仅仅是没有猪肉吃，而是所有肉类涨价吃不起肉，我们的一生就是吃物的一生。人与动物是如此，人和人也是如此，没有人特别高贵，老板以为养活了工人，其实也是工人养活了老板。地球就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我的生命在一草一木，一驴一羊身上都可以找到，我是万物，万物是我。
二、人的自私和动物的憨厚
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阿城在《常识和通识》中说，人脑是由爬虫类脑、古哺乳类脑、新哺乳类脑在进化中层层叠加形成的。爬虫类脑位于脑的最基层，负责生命的基本功能，比如食色性也。古哺乳类脑位于脑的中层，负责情感中枢，比如虎毒不食子。新哺乳类脑位于脑的最上层，负责思维能力，比如讲故事的能力。
“我觉得我和驴们处在完全不同的时代。社会变革跟它们没一点关系，它们不参与，不打算改变自己。人变得越来越聪明自私时，它们还是原先那副憨厚样子，甚至拒绝进化。它们是一群古老的东西，身体和心灵都停留在远古。当人们抛弃一切进入现代，它们默默无闻伴前随后，保持着最质朴的品质。我们不能不饲养它们。同样，也不能不宰杀它们。我们的心灵拒绝它们时，胃却离不开它们。”
人和驴处于不同的时代，人越变越聪明自私，而驴依然憨厚质朴。人看不起驴，又离不开驴，这让我想起城里的农民工，城里一幢幢高楼竖起来，离不开农民工的辛勤劳动，可是城里人却不会把他们一视同仁，教育、卫生、住房，甚至车祸都是同命不同价。
每年春节时，当大批农民工返乡，城市里会发生保姆荒、扫垃圾荒、用工荒。城市看不起农村，又离不开农村。城市和农村仿佛处于不同的时代，但现代人一定比古代人智慧吗？城里人一定比农村人品质高吗？
三、人的欲望和动物的能力
人为什么痛苦？许多时候是能力跟不上欲望，是虚荣心在作祟。比如顾明是贫困生，羡慕同学用的苹果手机，便不顾经济条件去网贷，直到债务缠身。比如小蜜一心向上爬，自己能力不够，献上年轻的身体去换。很多时候，人不注重自身能力的培养，反而在身外下功夫，办事找关系，寻门路，正道不走便走捷径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们把房子装饰得华丽堂皇，床铺得柔软又温暖。但这并不比驴睡在一地乱草上舒服。咋穿戴打扮我们也不如驴那身皮自然美丽，货真价实不如坦荡赤裸的驴舒服。”
“驴的那东西或许本来是我的，结果错长在驴身上。要么我的欲望是驴的。我瘦小羸弱的躯体上负载着如此多如此强烈的大欲望，而那些雄健无比的大生命却悠哉游哉。它们身佩大壮之器，把雄心壮志空留给我，任这个弱小身子去折腾、去骚动、去拼命。”
欲望是无止境的，旧的欲望满足了，新的欲望又产生了。我们可以像驴那样，放下外在的名利地位，坦坦荡荡地凭自己的能力吃饭。驴免不了被人驱使，人也免不了受人使唤，不管我们生活得多么卑微 ，还是可以想叫时高亢地叫，想爱时爱它一个够。
四、人生何处不风流
一头驴，不管生活环境多么简陋，地位多么低下，它都可以做到活得潇洒自在，它不需要外在的装饰品，不需要雄心壮志，一声鸣叫惊天地泣鬼神，一次爱爱尽情释放。它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想爱的驴乃至想说的话。它宁肯爬着往前走绝不跪着求生存，把低贱卑微的一生活得一样自在、风流且亢奋。它不会压低嗓门，低声下气，而是用激扬的鸣叫压过沸沸人声。
我们不如学一学驴，无需为欲望而生，无需看人脸色行事，与其委屈自己，不敢说、不敢做、不敢反抗，不如对着世界吼一声，无惧无畏，活出真我的风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