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重读《牛虻》
第一次读这本书是1996年,我上高三。
书是从同学那儿借来的,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口气读完。仍然记得,蒙太尼里和牛虻之间的爱恨交缠,使我在寂静的深夜泪流满面。
01/先看看二十年前的读书笔记
二十年前的读书笔记很稚嫩,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跳过。不过,这的确是我的真情实感。
第一篇是自己读完以后的感悟:
这部作品的前半部分并不让我感动,相反,我觉得它很平常,像一种冷静的叙述,而我这样的人不容易被革命的激情所打动。我是个刻意追求浪漫情调的人,这大概与我所生的时代有关。
可是在最后的几章里,不知有什么触动了我的心,泪水不断地涌出来,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尤其是牛虻和蒙太尼里之间的爱最让我感动。原来,我以为只有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才会使我流泪,我从没料到世界上还存在另外一种让我如此心悸的爱。相比之下,牛虻与琼玛之间的爱反倒不怎么吸引我的注意了。
第二篇是与同学交流后的感悟:
利用课间的二十分钟和同学谈《牛虻》,这次讨论对我更深刻地理解这部作品很有帮助。我明白了这本书的政治意义,即它在宣传革命方面所起的作用。亚瑟临刑前在狱中与蒙太尼里的谈话,我原来的理解仅是亚瑟对蒙太尼里的爱,一种排他的爱。现在我明白了这实质上是一种革命与宗教神权的斗争。
亚瑟之所以让蒙太尼里在他和上帝之间选择一个,是他想以死相逼,迫使主教放弃他的虚假的上帝。他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他不可能让蒙太尼里以一个教士的身份来解救他,因为他不可能向上帝妥协。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用自己的生命——蒙太尼里的爱子的生命——作条件使其丢弃他虔诚信仰的宗教。结果牛虻失去了生命。但他并没有输,那些士兵们不是都已经被他感动了吗?红衣主教蒙太尼里也终于醒悟了,明白上帝是不可信的,他在宗教仪式上所讲的那些话就是很好的证明。而那些虔诚信仰宗教的人们,以后一定会常常想起他们崇拜的红衣主教所说的那番话。
牛虻以他的死换来了人们的觉醒。红衣主教不久也死去了,但这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笃信上帝的教士。
二十年后重读这本书,除了最初的感动,更多的是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思考。
02/再看看二十年后的读书笔记
十三年后重生归来的牛虻,内心对蒙太尼里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毫无疑问,牛虻仍然深深地爱着蒙太尼里。这一点,可以从书中找出很多证据。
那个真心爱着牛虻的吉卜赛女郎,嫉妒的对象竟然不是琼玛——牛虻的初恋情人,而是蒙太尼里——牛虻的神父+生父。她对牛虻说:不管是不是仇敌,你对他的爱超过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爱。
琼玛说:他们(指蒙太尼里和牛虻)之间感情很深,不像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倒更似一对情侣。亚瑟甚至对蒙太尼里走过的地方也充满了崇拜之情。
佛罗伦萨那场围绕蒙太尼里的论战,正反双方都由牛虻一人扮演。他一方面野蛮恶毒地对蒙太尼里进行人身攻击,另一方面又无比热忱地为蒙太尼里辩护。这除了可以解释为宣传策略的需要,是否也是牛虻内心爱恨交缠的复杂情感的渲泄?
牛虻最后被捕,也与蒙太尼里有关。
然而,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流亡岁月里,支撑牛虻活下来的力量,绝对不是爱,而是深入骨髓的、无比强烈的恨,是复仇的愿望使他坚持活下来,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复仇的对象是谁?是掴了他一巴掌的琼玛?是对他隐瞒了真相的蒙太尼里?
都不是。无论如何,他内心始终爱着他们。
因此,他真正意义上的复仇对象只能是上帝。牛虻对蒙太尼里说:“我挺过了一切磨难,耐着性子忍受着,因为我一定要回来跟你的这个上帝决战。我抱定了这个目的,拿它作为盾牌保护我的心,我才没有发疯,没有再死一次。”
然而,在世俗的眼中,蒙太尼里几乎是上帝的化身,是和上帝是合而为一的。在蒙太尼里的心中,上帝始终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
面对这样的蒙太尼里,牛虻无法献出自己的爱,只能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牛虻怀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将蒙太尼里和上帝分开,把蒙太尼里从上帝手中夺回来。只有这样,蒙太尼里才能完全属于他;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继续爱蒙太尼里,而不必让自己承受撕裂般的痛苦。
这就是他归来的使命。
所以,当他终于要去面对那个决定性的时刻——让蒙太尼里在他和上帝之间做出选择——他竟然会感到如此轻松。他终于可以不再忍受这样的折磨,不必在对蒙太尼里爱恨交缠的感情中挣扎。无论蒙太尼里最终如何选择,对牛虻都是一种解脱。哪怕这种选择带给牛虻的是死亡,死亡也远比这要轻松。
牛虻死了,他拒绝接受代表上帝的蒙太尼里对他的解救,否则,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就都失去了意义。而原本坚信上帝的蒙太尼里,在牛虻死后,很快就后悔了,他内心的信仰土崩瓦解,他疯了。不久之后,蒙太尼里也静静死去,但他死的时候,已经不再笃信上帝。
这场与上帝的较量中,牛虻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以死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