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则关于《王凤雅之死》的文章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文章里描述,亲生母亲拿着患视网膜母细胞瘤的女儿王凤雅博取网友同情,从水滴筹等其他众筹网站获得捐款共计15万元,但她没有把这笔钱用在治疗王凤雅身上,反而拿去为儿子治疗兔唇。没过多久,王凤雅小朋友离世。
于是,批判声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母亲杨美芹变成狠下毒手的恶魔,很多网友都哭了,他们骂道:“丧心病狂的家长,希望司法机关介入。”“这不是诈骗,这就是谋杀。”“重男轻女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看到这样的事,我也非常愤怒,在我的逻辑里,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不可能会有家长狠心到用放弃女儿的生命去换取儿子的一张脸。所以,我用两块四毛的微博发表了一条评论:“这位妈妈,你可曾想过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小女孩。”
这也是我想对杨美芹说的话,它好像一句无力的谴责,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试图唤起杨美芹对女儿的愧疚,希望她认识到重男轻女思想的错误。
但今天我想收回评论,为自己没有了解事实全部下定义而道歉。
根据@平安-太康调查,杨美芹实际筹得款项35689元,并非文章所说的15万元。而@丁香医生在事后走进农村,实际采访到杨美芹后发现这样一些细节:
1.王凤雅错过最初的治疗机会,不是杨美芹故意为之,是出于无知,杨美芹从未给包括王凤雅在内的5个孩子办理过医保,没有医保就不能被转院治疗。当听到医生说:“等医保办下来孩子可能都不在了。”杨美芹还和医院大吵一架。
2.杨美芹不是不想给王凤雅治疗,而是觉得没办法治好。她对病症的认知非常有限,认为癌症等于死路一条。一开始,她不知道视网膜母细胞瘤就是癌症,后来知道了,她说:“孩子要是治不好了,我还筹什么款”,于是,她停掉了水滴筹款,并用已经筹到的这些钱为王凤雅做保守治疗,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好一点的奶粉,更多的玩具。
3.志愿者们难以理解,为什么杨美芹不把筹来的钱全部用于治疗王凤雅的病。但杨美芹却觉得,志愿者把治病看得太容易,面对连医生都承认有巨大风险的严重病情,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对得起孩子了。
4.儿子的唇腭裂手术,后来被证明是去年4月份嫣然基金会的免费救助。
——作为母亲,杨美芹的确在治疗过程中有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绝对没有到十恶不赦,也不该被钉在重男轻女的耻辱柱上。如果要对整件事作出评价,我想说的是:人间何以为人间,只因悲喜无法共情。
这件事发生之前,杨美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位农村家庭的母亲,她和智力有障碍的王辉结了婚,怀孕后离开了本可以让她获得一两千块月收入的杂技团,专心照顾小孩。
她觉得自己像任何正常母亲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孩。
但,在严重的疾病面前,一个选择是花费十几万去抢救,经过非常痛苦的化疗,20%的成活率,另一个选择是尽量保障孩子在走之前吃的好玩的好。
这,对于一个想尽办法却只筹到三万元的杨美芹来说,对于一个年收入不到两万元的农村家庭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丁香医生的微博里还提到一个有良好收入却做出同样选择的父亲,周国平。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妞妞患了视网膜母细胞瘤后,他拒绝了医生给出的“左眼摘除,右眼试行放疗和冷冻”建议,他写道:“既然难逃一死,何必再让她在死前遭受这番痛苦呢。”
以前,在网上看到偏远山区的父母不给小孩上学的机会,我觉得他们愚昧迂腐;得知贫困家庭的母亲带着孩子跳河自尽,除了心疼小孩,我还会骂母亲不负责任;长期生活在落后乡镇的女孩遭到性侵后躲在家里不吭声,我怒其不争:为什么不勇敢报警把坏人绳之以法?
但我现在意识到,没有体验过他们生长的环境,没有真正理解他们的顾虑,发表这些有关对错的评论是有些无知的。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还没有能力去理解一条生命多可贵、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他们只能想到,明天这个家有没有钱维持下去、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应该做的,有时候根本不是他们能选择的。
关于王凤雅之死,就像网友说的:杨美芹在自己的认知和能力范围内,已经做了一个对孩子最有意义的选择。
如果没有办法理解,只能说,这个人间,悲喜实在无法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