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伸出左手，又伸出右手，把两只手摆在眼前，翻过来，又调过去地看着。

　　肤色，手形，指形及指甲的形状，乃至于掌纹，都非常的相似，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差别。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右手上，五指纤纤，如葱似笋，指肚圆润饱满，指甲整齐光洁，手背上的皮肤白皙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到皮肤下分布的青色的静脉，朦胧而性感。

　　倩倩曾经以拥有一双美丽的妙手而骄傲，但此刻，她发觉，这只右手比她原来的手还要漂亮，简直堪称完美。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居然曾是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居然会有这么秀气的手！

　　看着看着，手心上仿佛浮现出一双眼睛，透过这双眼睛似乎又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啊——

　　倩倩尖叫了起来。

　　母亲慌慌张张推门奔进来，手里端着抗排斥的药物和半杯清水。

　　“又做噩梦了？”

　　倩倩妈忙将手里的东西撂到床头小几上，心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她。

　　这时候，小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倩倩右手截肢后，小康也像那只右手一样在倩倩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

　　“小康！”倩倩瞪圆了眼睛，泪光闪闪，“你怎么来了？”

　　“小康很担心你的。”倩倩妈道，又向小康使了眼色，道：“进来啊？还傻站着干吗？”

　　“你看倩倩的手，恢复得很好，和原来的一样呢？”倩倩妈边说边把水杯和药递到小康手里，“抗排斥的药，让倩倩把药吃了，我给医生打个电话。”又转向女儿道：“小康帮你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约在十点钟。”

　　倩倩妈出门时又悄悄给小康使了个眼色。

　　做母亲的最知道女儿的心思，尽管她并不喜欢小康，但是女儿喜欢，为了给女儿治病，还是逼着小康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好些了吧？”母亲出去后，小康走到床前，将药片递过去。

　　倩倩轻轻嗯了一声，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小康展示那只右手。

　　“你看，还好啦！”

　　“哇！跟新的一样！”小康的惊诧是发自内心的，他完全没想到肢体移植手术能达到这么完美的效果，就目前的治疗水平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讨厌，什么叫跟新的一样！”倩倩娇嗔道，不过自己也被小康的话逗乐了。

　　看到倩倩笑了，小康放下心，坐到床沿上，喂倩倩吃药。

　　倩倩用那只移植的右手去接小康手里的药，没想到小康却突然把手撤回去，深情地看着倩倩，道：“你是病人，我来。”

　　小康将药直接送到倩倩的唇边，倩倩愣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噙着药羞涩地低下头，眼泪却涌上来。

　　她已经记不起，小康有多久没这么体贴了。

　　倩倩脸上升起一片红晕，小康没变，还是那么会哄人开心，她迷恋他。倩倩情不自禁地捧起小康的脸，手指滑过他光洁富有弹性的面颊……

　　陡地，倩倩右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起来，仿佛皮下窜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五指不由自主地弯曲，挖向小康的双眼。

　　小康惊叫，狼狈地向后栽倒，眼睛是保住了，脸上却留下两道血痕。

　　“小康……”倩倩哇地哭出来，扑到小康身前，想抱他，却被小康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小康……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倩倩举着那只漂亮的右手，哭得那么无辜，仿佛犯了错的是那只右手而不是她。

　　小康惊惶地退后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会好起来的。”

　　倩倩哭得越发的楚楚可怜。

　　司马方舟，著名的心理学专家，笔挺的西装、油光锃亮的背头、金丝眼镜，只要出现在公众的视线范围之内，必是这副招牌式的造型。

　　他的办公室和他的外表一样，光鲜整洁，一丝不苟。

　　司马方舟四十多岁，黑黑瘦瘦，此时左半边脸高高地隆起，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一副挨打的狼狈相。

　　小康、倩倩和倩倩妈，三人坐在司马方舟的对面，倩倩神情沮丧，脸上尚有泪痕，倩倩妈紧紧地握着女儿那只移植的右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惹了祸，刚一见到司马医生便甩过去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这个“见面礼”打得司马方舟不知所措。

　　“……典型的移植记忆综合症。”司马方舟将倩倩的病例资料看完，摞在桌面上，他感觉脸上仍然热辣辣的疼。

　　“那是什么病？很严重吗？”倩倩妈问。

　　“异体移植手术后偶发的一种心理现象，但是像你女儿这种情况还是极罕见的。”

　　“啊！”倩倩妈替女儿紧张起来，就连小康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看到病人的表情，司马方舟从容地笑了，敲了几下键盘，迅速从电脑里找出一些资料。

　　司马医生的嗓音略带磁性，很富有感染力，令人感到安心。

　　“2006年，澳大利亚17岁男孩卡登·德莱尼在一次车祸中死亡。父母将他的心脏等器官捐赠了出去。两年后，德莱尼的父母找到了儿子心脏的接受者、24岁的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市男子戴维·沃特斯。沃特斯在和德莱尼父母交流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继承’了德莱尼的一大嗜好。沃特斯在心脏移植前对汉堡圈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手术后却成了他的最爱。据德莱尼的父母讲，儿子生前每天都离不开这种零食。”

　　司马方舟读完一段，停了一会儿，看到三人惊诧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道：“有不少人认为，人脑并非储存记忆或个人特质的唯一器官。沃特斯的案例可能再一次证明了这一观点。”

　　“有人统计，目前全球至少已经有70例接受器官移植患者出现性格方面的变化，变得更像捐赠者的性格特质。”司马方舟继续道，“比如美国一名在1995年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康复后爱上了捐赠者的遗孀，并娶她为妻。12年后，这名接受移植者举枪自杀，令人吃惊的是，当年捐赠者也是自杀身亡的。”

　　“一名8岁女孩接受了一名遭谋杀身亡的小女孩的心脏，从此，这个小女孩老梦见一名男子杀害她的捐赠人，警方根据她所叙述的线索最终抓住了凶手……”

　　“医生……医生……打断您一下，您说我女儿也是……这病能治好吗？”倩倩妈打断司马方舟，她感到女儿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不忍心让女儿再听下去。

　　“司马老师，这是病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小康问。

　　“移植记忆综合症有许多种说法，至今没有定论……简单地说就是异体移植手术后，患者突然有了捐赠者的一些性格、生活习惯，甚至记忆……”

　　“啊！听着怪瘆人的。”倩倩妈和小康都很惊诧。

　　“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都是经历可怕变故的，心理上的打击和压力一定不会小，产生心理上的幻觉、错觉，乃至性格、性情的波动，也是非常正常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倩倩，微微点头，觉得司马方舟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对于倩倩的打击是有目共睹的。

　　“拜托司马医生了，”倩倩妈看了眼女儿，道，“费用不是问题，只要能让我女儿康复。”

　　司马方舟指一指小康，道：“他父亲我认识，都是熟人，还提什么费用，我所需要的是更详细的资料，才能拟订一个妥善的治疗方案。”

　　“那真是让您费心了。”倩倩妈上前握住司马方舟的双手，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另外，我还需要了解捐赠者的详细资料，以便与病人身上发生的异常做个对照。”

　　“这个，捐赠者是资料是保密的，恐怕……”倩倩妈面露难色，“不过，应该可以拿得到。”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司马方舟的脸上，一直在旁边不做声的倩倩毫无征兆地又给了司马方舟一巴掌，用的仍是那只右手。

　　事发突然，司马方舟挨打完，脸上仍挂着自信的笑。

　　……

　　倩倩，19岁，音乐学院学生，因右手接受异体移植手术休学在家。

　　倩倩的手术非常成功，但从此却性情大变，本来是温婉恬静的姑娘，却时有暴力倾向，并且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伤人行为。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暴力伤人行为都是移植的右手干的。

　　暴力行为包括：

　　一、突然无征兆摔砸水杯，撕毁书籍……（手术前从未有过这种行为）

　　二、曾突然攻击其母亲，完全不是本人意愿。（从小就听母亲的话，依赖父母，别说动手，就是顶嘴都没有过）

　　三、突然攻击男友。（只交过一个男友，就是小康，手术前对小康百依百顺）

　　四、毫无征兆攻击陌生人。（如医生）

　　……

　　司马方舟对着墙上的画板，眉头紧锁，用笔在列出的资料上做着记号，进行分析，当看到第四项时，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脸，疼痛感至今记忆犹新。

　　移植手术后，性格乃至生活习惯发生变化的病例很多，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通常会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解释这些，但自己也清楚，仍然有许多现象无法解释得通。

　　以前接触到的仅是资料，真实的个体案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仅仅凭着这些病例资料还不行，司马方舟将记号笔扔下，他决定深入到倩倩的生活中，这样才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小康接到电话立刻驱车来接司马方舟，小康父亲是个成功商人，他虽然还是名大学生，但是名下已有了自己的房和汽车。

　　“小康，倩倩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去往倩倩家的路上，小康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不时有电话打进来，像是不同的女孩子，小康应付自由，闲暇之余还与司马方舟闲聊着。

　　“唉！一年前的事了，野营时被小虫子咬伤了，后来感染恶化……”小康一脚油门超过一辆车。

　　“哦，你这个男朋友不合格啊！”司马方舟知道小康家庭富裕，人长得又帅，很受女孩子青睐。

　　“不怪我，女孩子爱耍性子，赌气乱跑，等我们在一个山口找到她时，她已经受伤了。”小康叹息一声。

　　“一定是你惹她生气了。”司马方舟笑。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儿惹到她了。”小康无奈地摇摇头。

　　司马方舟还想说点什么，车已经到了倩倩家楼下，二人上了楼，倩倩妈略感意外，请二人进了屋。

　　“倩倩呢？”小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道。

　　“在房间里画画，这几天突然喜欢上画画了。”倩倩妈道。

　　“从前画过吗？”司马方舟颇有兴趣。

　　倩倩妈摇头，道：“她小时候我带她去少年宫学过几天，可是她不喜欢画画，后来再没画过。”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倩倩妈突然道：“您说，这会不会跟捐赠者有关？”她边说边取过一个档案袋，递给马司方舟，道，“刚拿到的捐赠者档案，正想给您送过去，凑巧您就来了。”

　　司马方舟打开袋子，里面只有一份遗体捐献的遗嘱。从遗嘱上看，捐赠者叫毛伟华，19岁，本地人，死后自愿将遗体捐献出去。仅此而已。

　　“就这些？”司马方舟问。

　　“就这些，倩倩截肢三个月后，等待做异体移植，刚好医院说有个捐赠者，是个画画的。”

　　司马方舟道：“能跟倩倩聊聊吗？”

　　“嗯，司马医生，您多多费心了！”

　　三人来到倩倩门口，倩倩妈轻轻地敲了敲，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推开门，倩倩正背对着门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一幅已经完成的素描。

　　“倩倩，司马老师和小康来了。”倩倩妈轻声道。

　　“哦！进来吧！”倩倩陡地转过身，一抹诡异的笑挂在脸上，那一瞬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倩倩兴奋地跳到小康身前，像个孩子一样拉过小康的胳膊道：“小康，你看我画的画。”

　　那是一幅铅笔肖像素描，肖像很逼真，是一个面貌清秀的青年，头发有些凌乱，目光闪烁，神情有几分疲惫，很是传神。

　　“这是谁啊？”小康假装吃醋。

　　“我也不知道，但我经常梦到他，梦到他一直在不停地画啊画啊！”倩倩茫茫然道，“我想……他可能叫毛毛！”

　　“哦，你梦到毛毛在画这幅画？”司马方舟问。

　　“不是，梦里我一直梦见毛毛在画这个，”倩倩说着取下第一幅画，下面是另一幅肖像画，是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孩子。

　　“哦！”小康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道：“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哦，可是跟我们的倩倩比还是逊色一些。”

　　倩倩听小康这么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抱紧了小康的胳膊。

　　又随便聊了一会儿，没有什么新的情况，司马与小康便离开了倩倩家。

　　回来的路上，小康有些反常，一直没有说话。

　　“小康，你应该了解倩倩多些，她会画画吗？”司马方舟问。

　　“我从来不知道倩倩会画画，而且画得那么好！”小康道。

　　“你注意到第一幅画下面的签名了吗？”司马方舟道。

　　“好像是‘毛毛自画像’！”小康道。

　　“嗯。”司马方舟说着拿出毛伟华肢体捐献的遗嘱，盯着下面的签名，对照着笔迹，喃喃道：“这‘毛’字的笔迹，如出一辙。”

　　“毛毛！毛伟华！”

　　小康突然一个急刹车，前方是红灯。

　　“小康，你认识第二幅画上的女孩子吗？”司马方舟突然问。

　　小康一愣，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认识！”

　　“哦！”司马方舟半信半疑，没再细问，而是提醒道，“绿灯了，走啦！”

　　毛伟华的父亲四十多岁，但被如刀岁月摧残得未老先衰，看上去却像六十岁。毛伟华很像他的父亲。

　　司马方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边的一个硬纸板箱上，房子里很简陋，没什么像样的家具，连让客人坐的地方也没有，他只好站在屋中央。

　　毛老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然地从床下拉出一个小兀凳儿，用袖子抹一抹灰尘，放到司马方舟脚下，自己在床边坐下来。

　　司马方舟坐在小凳上，比毛老爹矮了一截，他仰起头打量墙上贴着的人物素描。

　　他托了朋友才找到这里，想了解一下毛伟华生前的生活。

　　“这些都是伟华画的？”司马方舟看了一会儿，问道。

　　“是我画的，毛毛的画儿全烧了。”毛老爹答道，随手在床边拿过一块画板，勾勾抹抹地画起来。

　　“伟华小名叫毛毛？是跟您学的画喽？”司马方舟问。

　　“是，孩子命苦，从小没娘，又患了小儿麻痹，腿残废了，只剩下一双手，我也没别的本事，在公园给人画像糊口，毛毛有天赋，画得比我好。”毛老爹喃喃地说着，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孩子是怎么……”司马方舟实在不知道如何问下去。

　　“你是说他为什么自杀是吧？”毛老爹替司马方舟说出了疑问，手上没停，勾勾抹抹地继续画着，“唉，撑不下去了，早晚都是这个结果……”毛老爹停顿了一下，“他娘走得早，没给他留下什么，却把病遗传了给他，几年前他的脚就开始烂，不能走路，活不长。”

　　“没去治？”

　　“治过了，无底洞啊！”毛老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

　　司马方舟无语，他明白这种疑难病症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伟华性格怎么样？”司马方舟试探着问。

　　“从小没娘，又有病，是个敏感的孩子。”毛老爹道。

　　“他平时喜欢做什么？”

　　“除了画画就是画画，也没什么朋友。”

　　“会与人争执吗？我是说这种孩子性格可能会偏激，会不会……有暴力倾向？”司马方舟问。

　　“他从小不喜欢说话，从不会与人争执……”毛老爹看了一眼司马方舟，“他可能会直接捅你一刀，但是决不会跟你吵。”

　　“哦！您见过这个女孩子吗？”司马方舟打开手机里的图片，是一幅肖像画，是在倩倩家拍的。

　　“这是毛毛画的，这是哪来的？”毛老爹盯着司马方舟。

　　“哦，一个朋友那儿看到的，您认识？”司马方舟道。

　　“不认识，毛毛在美院门口给人画像，他画过很多这样的肖像，这张有些印象，有一段时间毛毛一直在画她。”

　　从毛伟华家出来，司马方舟在街口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此行他了解到捐赠者毛伟华就是倩倩画上的毛毛，毛毛生前性情偏激，有暴力倾向，而且是自杀。

　　这一切与倩倩身上发的现象比较，惊人的相似，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倩倩为什么突然会画画？为什么会梦到从未谋面的毛伟华？画上的那个女孩儿又是谁？倩倩身上发生的异常难道真的是移植记忆效应？

　　司马方舟的心里一团乱麻，索性不去想这些，径直往美院方向走去，如果能找到肖像画上的那个女孩子，或许可以得到答案。

　　司马方舟将手机里毛毛和那个女孩的肖像画打印出来，拿着到美院打听，几乎每个同学看到肖像画都一眼就认出是毛毛——那个以画画为生的轮椅上的英俊少年。

　　相比较来说，找那个女孩子颇费了些功夫，问了几十个人，才从一个男生那里知道这女孩的确是美院学生，又费了很大劲，才找到这个叫乔颖的女孩儿。

　　乔颖见到司马方舟，略感意外，但也马上认出那画是出自毛毛的手笔。

　　“你认识毛毛？”司马方舟请乔颖在临街的一家甜品店坐下，点了东西给女孩儿，边吃边聊。

　　“门口那个轮椅少年嘛，很多同学都请他画像的，我也画过哦！”乔颖说着挑一挑下巴，指向那幅肖像画。

　　“我是说你们熟吗？”司马方舟问。

　　“不熟，”乔颖摇摇头，“除了那次请他画像，几乎没说过话，他貌似不爱理人，跟他说话，总是爱搭不理的。”

　　“哦？这么说你对他不了解？”司马方舟问。

　　乔颖再次摇头，迷茫地看着司马方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问。

　　“你知道毛毛喜欢你吗？”

　　“我？”乔颖指着自己的鼻子，嘴巴张得老大，看着司马方舟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停了一会儿，乔颖道：“你是当说客来了吗？那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表白呢，呵呵，其实他蛮帅的，而且那么有才华，可惜腿……”

　　司马方舟觉得乔颖不像是在撒谎，以乔颖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毛毛暗恋她却不敢表白，这也是很合情理的。

　　“对了，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乔颖突然问。

　　“他自杀了！”司马方舟直接回答。

　　“啊？”乔颖捂起嘴巴，脸色黯淡下来，好久才道，“真是可惜，他那么有才华，为什么呢？”

　　正在这时，乔颖的手机响了，乔颖小声说了一会儿话，看她讲话时娇羞的样子，应该是男朋友打来的，挂了电话，乔颖便起身告辞先走了。

　　透过橱窗的玻璃，看着乔颖的背影，凭着司马方舟的阅人经验，这应该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天真善良，不会说假话。

　　乔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一辆车驶过来停在她身边，乔颖上了车，绝尘而去。

　　司马方舟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康的车，虽然看不太清，但开车的人很像小康。

　　小康？他果然认识这个女孩子。

　　“小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倩倩画中的那个女孩子？”司马方舟拨通小康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

　　“司马老师，我正要去找你，倩倩刚从家里跑出来了。”小康声音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

　　“刚刚倩倩给我电话说，她知道画像上的女孩子是谁了，她很想去美院找她……”小康道，“不能让她俩见面的。”

　　“是乔颖吗？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司马方舟问。

　　“根本就没什么，倩倩怎么可能认识乔颖呢？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我正在开车，这事见了面再详谈。”

　　“好，我就在美院门口的甜点店，我刚看到你，你回来吧。”

　　司马方舟放下电话，隐隐觉得事情古怪，他知道许多女生都迷恋小康这种高富帅，而小康似乎也很好地利用着这些资源，与他交往的女孩子很多。

　　倩倩的父亲与小康的父亲是朋友，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倩倩应该是两家人都默认的女朋友，以小康的聪明，应该不会让倩倩知道其他女孩子的存在的。

　　那么倩倩是不是通过毛毛的移植记忆，知道乔颖这个人呢？她见乔颖想干什么？陡地，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毛伟华是自杀，身患绝症的压力是一方面，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暗恋乔颖这个因素，或许也是个自杀的契机，那么倩倩会不会见了乔颖后也……

　　很快，小康开着车回来了。下车时乔颖有意挽着小康，小康示意她保持距离，二人一前一后朝这司马方舟所在的方向走来，绕过路边的西瓜摊儿，已经可以隔着玻璃窗看到司马方舟，突然一个人斜着跑过来，拦住二人，竟然是倩倩。

　　“倩倩！”小康吃了一惊，他知道倩倩对他很迷恋，而且很爱吃醋，野营时那次闹别扭，就是因为倩倩听到他和别的女孩子约会的传闻，但是查无实据。

　　这次他就是知道倩倩要来找乔颖，所以提前把乔颖带走，尽管他不确定倩倩找乔颖做什么，但是也不愿意让两个女孩见面。况且倩倩能画出乔颖的肖像，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出乎意料的是，倩倩并没有理会小康，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乔颖，眼神含着脉脉的温情，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

　　“颖……”倩倩喃喃道，向前靠近了一步。

　　“倩倩？”小康觉得倩倩神情古怪，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倩倩的视线。

　　小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倩倩视野里的乔颖被小康取代的瞬间，倩倩眼神中陡地冒出一股杀意，仿佛面对着一个仇人一般，她的那只右手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麻利地将西瓜摊上的一把尖刀抄起来，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小康的心。

　　那一刹那，倩倩似乎说了句什么。

　　后来据乔颖回忆，倩倩说了句——“离我的颖儿远点，不准你靠近她。”

　　司马方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但是已经太晚了，他冲过去的时候，小康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倩倩的左手紧紧握着那只杀人的右手，不知所措，泪流满面……

　　这是一起奇怪的案例，在经过详细的调查和论证，定性为倩倩因心理原因导致意识错乱，虽然杀了人，但并非主观意愿，最终被判不负有法律责任。而在这个过程中，司马方舟的关于“移植记忆调查资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离奇的案件，最终以倩倩无罪而告终。

　　倩倩手术前一个月

　　茶馆中一个阴影的角落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对面是一个漂亮女孩儿，右臂的袖口里空空荡荡。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女孩儿问。

　　“我注意姓康的好久了，你是他的女朋友，但现在，他不理你了，因为你的手……”轮椅上的少年道。

　　“你为什么这样做？”女孩儿问。

　　“我不想任何人伤害到乔颖，小康在追她，他是一个花花公子，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女孩儿问。

　　“我？我不能走路……而你……”男孩儿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只完美的右手。

　　“你不觉得这样做代价太大了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男孩眼神古怪，一半温情，一半阴郁。

　　“可是，人们怎么会相信我说的？”女孩儿犹豫。

　　男孩儿从包里拿出两幅肖像画，道：“这是我画的，你会用上的。”

　　……

　　“无论你答不答应，一个月后，你都将可以得到我这只手，这可能是我唯一能留下的东西，希望你善待它。”

　　倩倩捏着两张画，她深爱过小康，此时却深深地恨着他，若不是小康花心，自己也不会变成残废，爱之弥深，恨之弥深。看着轮椅上少年孱弱的身影，不禁为他有一丝感动。

　　继尔，又想到小康，她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