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格言出自刘向《说苑·丛谈》:“智而用私,不如愚而用公。故曰:巧伪不如拙诚。”
这里牵涉到“诚”与“诈”和“巧”与“拙”两对矛盾。一般来说,诚比诈好,这不会有异议;那么巧与拙呢?为什么不说“巧诚”与“拙伪”?莫非诚则诚矣,直来直去,无须掩饰,无须装扮,无须巧智?而伪诈则不同,因为人们天生对伪诈有所防范,它就必须乔装打扮一番才能骗过人们的眼睛?
关于诚信与狡诈的褒贬,古人其实早有定论。《论语》一开篇就说:“子日:‘巧言令色,鲜矣仁。”’花言巧语,一副讨好人的脸色,这样的人是很少有仁德的。《孟子·滕文公下》引用曾子的话又说:“胁肩谄笑,病于夏畦。”耸起两个肩头,做出一副讨好人的笑脸,比顶着夏天的毒日头在菜地里干活还要令人难受!
儒家对伪君子的鄙弃之情可谓溢于言表!然而,在历史上,在现实中,这种巧言令色,胁肩谄笑的人却并不因为圣人的鄙薄而减少。他们虽无仁德,难成正果,但却有的是用武之地,能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国危天下乱。所以,直到今天,我们仍然要牢记圣人的话,时时警惕那些花言巧语,口若悬河,满脸堆笑,煞有介事的伪君子。
《战国策·秦策二》载,战国时乐羊为魏国大将,奉命攻打中山国,费了三年时间,历尽艰苦,才攻了下来。当时他的儿子在中山国,中山国国君以烹煮他的儿子胁迫他投降。乐羊不屈,终于攻破中山。《韩非子》复述此事时说,乐羊的儿子果然被杀并被烹。乐羊曾端起中山君送来的用他儿子的肉烧的羹一饮而尽。魏文侯对身边人说:“乐羊是为了我的事业而吃自己儿子的肉啊!”魏文侯说这话,本来意在表扬乐羊对魏国忠心耿耿。不想身边人却说:他连自己亲生儿子的肉都能吃,还有什么人的肉他不能吃呢?意在指责乐羊为人狠毒巧诈。后来魏文侯果然不信任他。
《韩非子》进一步说,鲁国大夫孟孙氏曾猎得一头幼鹿,让秦西巴帮助运回去,没想路上秦西巴见幼鹿的母亲跟在后面啼叫不止,不忍心,竟将幼鹿给放了。回家后孟孙氏向秦西巴要猎物而不得,一怒之下,把秦西巴赶出了家门。但过了三个月,孟孙氏又将他召回,请他做自己儿子的老师。秦西巴推辞说,从前你恨不能加罪于我,今天却召我做你儿子的老师,这是为什么?孟孙氏说,你连幼鹿都不忍伤害,又怎么会伤害我的儿子呢?
在这里,韩非子将秦西巴与乐羊作对比,褒贬之意,一目了然。
在虚浮、圆滑、取巧、推诿成为社会普遍心态的清朝晚期,曾国藩曾大胆地提出“天道忌巧”的命题。他高呼“去伪而崇拙”,这个“拙诚”的工夫就是曾国藩领导力的核心,也是他一生最得力之处。
颜之推在《颜氏家训·名实篇》里说:“人之虚实真伪在乎心,无不见乎迹,但察之未熟耳。一为察之所鉴,巧伪不如拙诚,承之以羞大矣。”意思是,人的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感虽然都是心里的事,但又无不露出蛛丝马迹,只是旁人不易觉察罢了。一旦被人觉察,再巧妙的伪诈,也不如笨拙而质朴的真诚,丢人丢大了!
接着,颜之推又举了几个历史上巧伪败露遭人唾弃的例子:“春秋时郑国的伯石三次假意辞官,西汉末年王莽两次佯称退休,在当时自以为做得很巧妙周密,后人把这些写进史书里,留传下来,无不令人毛骨悚然。近代有位大人物,以孝顺著称,父母亡故时,因过度悲哀而伤及身体,严重损害健康。这已经比一般人做得好多了。但他还曾在父母坟前用一种叫巴豆的毒草涂脸,使脸上生疮,以表示自己哭得如何厉害。跟在身边的童仆不知道为主人保守这个秘密,结果外人知道了,连他平时的饮食起居等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也不相信了。”
长此以往,必然人设崩塌,乃至堕入“塔西陀陷阱”,离灭亡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