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这才叫老党员
时隔4个月,11月1日12时许,在重庆开州汉丰湖畔,再一次见到母亲。在此之前,老人家一再打电话询问我和爱人到什么地方了,还说要给她的小孙子超超做午饭。
即将迎来八十大寿的母亲依然忙碌着、操心着,主动在县城照料正上高三的小孙子。我们都劝她不要再为后人操心了,安心养老就行,但母亲放心不下她一手带大的超超,还说超超也希望奶奶陪读。
母亲这么做,其实还有一层用意,就是帮我二哥、二嫂减轻一点负担,好让他们安心挣钱养家。用她老人家的话讲:只要动弹得了,能干啥就干点啥。
这让我想起母亲在沈阳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情景。那是个弃管小区,物业服务很差,楼道里经常有垃圾,母亲也不多说什么,从我们位于9楼的家里拿来扫帚,从9楼一直扫到1楼,并且定期扫、用心扫,连小区里的公共区域都成了她的清扫范围。
2019年夏天回老家定居后,在她临时租住的重庆市开州区岳溪镇上,母亲又找来大条帚,主动去扫那些通往山上、很少有人清理的村组公路。
我问母亲为啥要做这些事情,老人家讲:“我岁数大了,反正没什么活干,闲着容易出毛病,不如找点事做。再说,咱是党员,总得带头干点啥吧。”
受我外公、地下党员、川东游击纵队原地下交通员谭万兴影响,母亲1966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至今党龄快满54年。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以自己是名党员为荣。
打我记事起,母亲最乐意做的事,就是动员孩子们好好表现,主动向组织靠拢,先入团,再入党。正是在她的影响下,我在高三那年入了党;后来,我大侄儿李俊逸、外侄安阿奇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作为一名老党员,母亲有着强烈的党员意识。比如,她从不忘记交党费,跟着儿女在外面生活那些年,她最在意的事,就是提前找党小组长预交党费,一交就是一年,生怕耽误了。
母亲从不允许别人说党的不是,只要她听到了,总会直接反驳,或者据理力争,有时气得不行。
有一次,我劝她,岁数大了,少管点闲事,老人家回应:“不站出来替党说话,还叫党员吗?”
顿时觉得理亏,甚至些无地自容。都是共产党员,但差距确实太大了。
这一点,真应该向母亲这名老党员学习。
2020年11月2日晨草于重庆开州山乡老家
二
因为母亲王志英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谭世英的童年时光并不那么快乐。三岁之前,王志英甚至不怎么抱、不怎么哄女儿,即便谭世英哭得天翻地覆,她也很少理会。
倒是谭万兴,见过世面,又是地下党员,觉悟境界远远超越一般贫农,男女平等的思想更是深扎脑海。对妻子重男轻女的表现,他多次进行善意提醒和批评,无奈王志英根本听不进去。无奈之下,谭万兴只好亲自出马,对谭世英进行言传身教,一心想让女儿出人头地。
谭万兴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仅聪明好学,而且干啥非常认真,还很有耐心。他曾和自己的上线、同为地下党员、在万县城公立学堂教书的老牟聊过谭世英的种种优良表现,老牟很感兴趣,说这女娃儿是个可造之才,要求谭万兴用心培养,争取为党组织培养一个后备军。
对老牟的话,谭万兴深信不疑。一来老牟确实是有学问,看问题总是入木三分;二来老牟是自己的上级和同志,两人之间交流历来坦坦荡荡、知无不言,老牟的话可信。在谭万兴看来,大多数时候,老牟的话代表党组织,是必须落实的重要指示,容不得说说讲讲。
对老牟的话,包括关于老牟这个人,谭万兴从不在王志英面前提及。这既是组织纪律,说了就违纪,还有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同时,谭万兴也知道,妻子王志英就是一个男尊女卑思想很严重的农村传统妇女,给她讲培养女儿,简直就是鸡跟鸭讲,不会有半点效果。与其对牛弹琴浪费时间,不如老老实实做一些有利于女儿成长的事情。
身为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贫苦农民,要想把女儿培养成人,谈何容易?事实上,在蒋家王朝治下,中共地下党员谭万兴也是有有想法没办法。
一九四二年初,王志英又生了个女孩,养了不到一岁,因病意外夭折。
头两胎都是女儿,这让王志英非常失望,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哪知命运就是般无情,越是不想要什么,越是来什么。可不是,一九四三年四月,王志英又生了个女儿,取名谭世菊。
随着小女儿的出生,谭万兴和王志英两口子的经济负担更重了,不得不退掉在人头山租住的房子,搬往条件更差、但房子更便宜的楼房沟斗笠坡。
连续生了三个女儿,深感对不起丈夫的王志英重男轻女的思想不但没有丝毫减轻,还有些变本加厉,经常训斥两个女儿。尤其对大女儿谭世英,王志英不仅不亲热,还有些苛刻,经常骂她这也不会、那个不行。等谭世英到了应该上学的年纪,王志英还一个劲儿地反对大女儿上学读书。
王志英反对大女儿上学的理由很传统也很顽固:女儿养大了,早晚都要嫁到别人家,会干农活、会做家务就行了,花钱读书有什么用?那不是给别人家培养有文化的儿媳妇吗?这种赔本的买卖,不做也罢。
基于这种思想和立场,王志英反对女孩上学,并非只针对大女儿。后来,在她的极力反对和坚持下,小女儿谭世菊一天学堂大门也没去过。
尽管腿脚因为儿时缠足变得有些不利索,走路有点颠簸,但王志英却是个很能干的农村妇女,无论是干家务活,还是上坡干农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等到两个女儿稍大一些,她开始教她们做家务、做针线活,还让谭世英、谭世菊俩姐妹学会了土法织布。
在母亲的精心培训和严格监督下,谭世英早早就学会了诸如煮饭炒菜、扯猪草、割牛草等家务活,七岁开始为全家人做饭。
每天早上,王志英出门干活时,会把大女儿叫醒并督促其马上起床,并告诉她早上煮什么、什么时间煮好,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种注意事项。
但孩子就是孩子,大人要求再严、叮嘱再多,纰漏照样不断。有一天早上,谭世英被母亲叫起床之后,迷迷糊糊来到灶屋(铁峰山一带的方言,指“厨房”),洗好锅,掺好水,放好米,准备烧柴火熬粥时,却在土灶前睡着了,害得父母当天早饭都没吃上。
还有一次煮中午饭,按照母亲的安排,谭世英在做好干饭之后,要先把米饭盛起来,洗净锅,再炒一个青菜作为下饭菜。当时谭世英刚过七周岁生日没几天,个头还比较矮,站着够不着大铁锅,必须搭根板凳,站在上面,半趴在灶沿上进行相关操作。
可能是用劲不对,抑或是太着急,反正谭世英那天出了洋相:正趴在灶台上清洗锅里的残留饭粒哩,脚下不由自主地一蹬,板凳倒地了,谭世英的双脚登时悬空,整个身体趴在灶台上,下不来更上不去,吓得她六神无主,吱哇乱叫,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要不是有邻居路过,闻声进来把她从灶台上抱下来,年幼的谭世英真不晓得此事怎么收场。
因为这事,王志英把大女儿骂了一通,说连个饭都煮不明白,还上什么学?
谭万兴是个有主见的男人,并没因为妻子的反对就放松对大女儿的培养,一心想着尽早送谭世英上学,憋足了劲儿要把大女儿培养成既光宗耀祖、又利于国家的栋梁之材。
解放前,贫苦人家的孩子想要上学,几乎没有可能。但谭万兴有办法,经多方努力,一九四九年秋,终于把将即将迎来九周岁生日的大女儿谭世英送进了国立开县双丰小学。
大女儿这么大了才上学,谭万兴有些担心。但到学校一打听,同一年级的大部分学生的年纪都比谭世英大。就这样,勤奋好学的谭世英开始了长达十一年的求学生涯。
对谭万兴而言,一九四九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年份,可谓好事连连。先是大女儿上了学,圆了孩子的读书梦;紧接着,当年农历九月十六日,妻子终于生了个儿子,取名谭世模(后改名谭长发);同年公历十二月八日,开县和平解放,全新组建县、区、乡、村四级行政机构,谭万兴一家所在的自然村改称开县岳溪区胡家乡双丰村;儿子谭世模出生三个月后,鉴于谭万兴解放前做地下交通员的突出表现,新政府在离楼房沟大约五里之外的胡家乡插腊村五百梯村民小组,为谭万兴一家分配了住房和土地。
这些接二连三的好事喜事,让为“十一”国庆节前,新中国成立默默奋斗多年的谭万兴看到了家道中兴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