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客厅。时间已过11点,要等的人还没回来。
“我帮你把脸也洗了吧”。我说。
于是,我拿出洗面奶,在手心打出泡沫,涂在瘦削的脸上。一圈,再一圈。直到脸上的毛孔能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然后,拿过手臂,从上往下,一点点捏过去。
她的手,肌肉有些松散。
然后,我一直往下。按了腿。最后,我说,我把脚也洗了吧。
我拿出润肤露,涂在掌心,捏过一个个脚趾。拉响。揉捏。
仿佛一个专业的按摩师。
我喜欢做服务,但是,我还是有底限的。一般不洗脚,以及其他感觉比较脏的内容。
但这个晚上,我没有顾虑。甚至划过的念头都没有。
一点也没有。
被按摩的人,是我的老板。
确切说,是曾经的老板。
这是我们2017年的见面。
上一次,是三年前。
那时,我是她的员工。
三年前,我在大理做自助游失败,又逃回了深圳。但当时跟原来的互联网行业脱离太久,已跟不上节奏。于是 ,就联系了她。
她收留了我。
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表面能写能吹,实则内心拧巴。在深圳这半年,也过着身在朝营心在汉的生活。
白天,我恪守职责做事。夜晚就怀念大理,于是每晚“准时”跟老板提辞职。
她把那称为定点魔鬼。
她没少被我折磨。
我不知道,她是靠什么容忍我的,甚至还留我。
也许,我是她心里的另一类患者。
她是一名医生。
我们相识于2007年。那一天,我去听一个女性课程,她是讲师。不同其他高亢或幽默的讲师一样,她声音并不高,但却有一种温润的力量,穿透心里。
我喜欢上了她。
下课后,我撞起胆子说“能要下您的QQ号吗?”。
她写下一个纸条,递过来。神色温和。
我们成了Q友。也可以说是文友。我们都会在空间写细碎的日志。会给彼此的日志点赞。
之后一段时间,我再也没听过她的课。
直到一年之后,我再在讲台上见到她,一如既往的温润。微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明媚。
这一次,除了温润外,我还感受到了一种对生命的珍视,从平淡的句子里流淌出来。
她们说,那是她新长出来的头发。
她生了一场病。
再后来,她创业了。
在我离开深圳之前,曾在那儿短暂的帮过忙。
不过,我已经不留恋城市,结束互联网公司的工作后,兜兜转转,来到了大理。
如果不是2014年的回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是,生命就是这样,我的弯弯曲曲,不定时的“犯病”,让我遇见了这些事和人。从而在我生命里留下久远的痕迹。
在我上班的第一天,我说,我要回大理。
她说,你去上课吧。我给你出费用。你应该去看清你的内心,到底在逃离什么。
她好像对于生命的拯救有一种使命。她知道我的成长经历。
有一位法官曾说,每当我判决一个死刑时,我就向他的灵魂祈祷“这是我的职责,并非我的意愿”,以求得到他的原谅。
如同法官一样,她曾凌迟处死很多“人”。确切说,是一些还不能独立思考的胚胎。
她是一名妇产科医生。
“我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说。
她的创业项目,是帮助初生的孕妇如何陪伴胎儿,以及如何面临初为人母/父的角色。
在一个生命的基础上,如何从容的叠加出新的自然的,独立的生命。
“不是我们不会,是无奈。”她说。谈到过去的经历。当你每天面临数十名孕妈时,如何更细致的辅导,陪伴她们。
做不到的。
这是深藏她心里的无奈。每一个生命的初始,都应该被更独立,更细致的对待。她希望陪伴那些焦灼的面孔,试图从自己的学识与经验中,解答她们的疑惑,扫除他们的迷茫。
太多人了。没办法的。这就是目前的现状。
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在数量与质量上,我更愿意耐心、全面的陪伴少数的人。
这是她的初衷。她坚持了数年。
我始终认为,一个认真做产品/内容的人,会出来的。
她是这样的。
她每一堂课都会重新备课,虽然理论内容已经烂熟于心,但是有了新的案例,面对不同的对象,都得重来一次。
五年里,无数人视她为亲人。她们说,我多想抱抱你啊,在我出产房的那一刻,在听到孩子啼哭的第一声时。
“我想抱抱你”。这是她微信上无数个深夜的留言。因为,这也是她的无数个深夜。她守在电话这一头,一直放着音乐,语音,试图用自己的温润,缓解另一头产房内焦灼年轻的面孔。陪伴另一个奋力而出的新生命。
那是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大概没有什么比新生更让人喜悦吧。
所以,她们都记得。
你怎么对用户,用户就怎么对你。
我深信。
于是,在去年,沉淀几年后她发起了天使投资。这是一次无销自满的融资。没有展开宣传,就已超员。没有别人。全部来自于用户。那些她一 一陪伴过的人。
她们甚至都没看投资计划书。“我相信你”。她们说。
按原计划,她们准备在要拓展5个分店的。经过5年的积累,也是到了爆发的时候了。
3个月后,她如数退回了投资款。
她的病情恶化了。
她是癌症患者。
“再晚去医院一点,就压迫到骨髓,致瘫了。”她说。
她没有停止工作。
有人说,都这样了,还瞎折腾啥。钱挣不完的。好好在家里养着呗。
“真正的死去,并不是倒在前线,而是在未知的等待中衰竭。”她说。
复旦教师于娟在31岁被查出乳腺癌,坚持在病床写作到失去意识前一刻,留下书籍《此生未完成》。
加拿大籍的长跑爱好者福克斯18岁被查出骨癌,截肢后用假肢完成了穿越加拿大5000多公里的长跑,从此留下永久的“希望马拉松”。
人总是会死的。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未知的等待。
与其在未知中恐惧,不如在已知中燃烧。她说。
命是天定的。事在人为。这是她最后告诉我的话。
这一次分别,我没有再说“保重身体”。有时真面对疾病,这样的句子,挺无意义的。
但是,我记得,1963年,有一位21岁的青年被诊断为肌肉萎缩,被判定只能活2年。
如今,50多年过去了,他还健在。虽然已只剩下思维意识。可是,这又怎能阻挡他在他的领域穿梭翱翔呢。
噢,他的名字叫霍金。
同样,我有理由相信,她也会的。
因为,心系新生,便日日新生。
【PS:曾经,我们以为疾病与死亡离我们很远,可是一眨眼,我们不再年轻,而这些遥远之词已经是我们生命中常见现象。
我是个混沌之人。但我庆幸生命里有他们出现,让我的生命更加丰富多彩,也提醒着我生命的本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