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把门锁上,再三确认锁好了,又拿出一根棍子顶住了门,然后棍子和地面中间又顶了一块砖,又晃了晃棍子,嗯,非常牢固;然后,奶奶把所有的帘子都拉上,接口的地方用别针别上,一点缝都不露。奶做完这些后,满脸踏实的上了炕,在热乎乎的那头,躺下了。
奶奶枕着一块方砖,我试着枕了枕,很硌很硌。 没多大一会,奶奶就睡着了,像个婴儿一样,呼吸均匀,沉静。
我不知道奶奶心里害怕的是什么,也许是夜晚太过漫长,太过安静了吧!奶奶总念叨,她要把门看好,万一有小偷来呢。
周四那天我到家的时候,奶奶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我一下车,奶奶就拄着拐杖站起来了,笑嘻嘻的说:我亮亮回来了!
到了晚上,我、大姑、二姑、奶奶睡了一炕,奶奶突然对我说,婆把你叫啥都给忘咧~~~
我的心里啊,莫名的一紧,眼泪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昨天早上大姑给奶奶洗了脚,之后我想帮奶奶剪剪指甲,可是人岁数大了之后指甲变硬了,家里的剪子根本剪不动。我想起县里也许有修脚的地方,就想带奶奶去一趟,顺便还可以把二拇指肚上那个鸡眼给处理一下。
吃过早饭,奶奶说不想去,说她感冒了不舒服,走不动。姑姑问奶奶是不是害怕,奶奶没作声。后来我跟奶奶说,带她去县城溜达溜达,这才出了门。
巧了,一进县城,就看到了“修脚采耳”店,门口正好有个停车位,进去一问,刚开业一周。奶奶坐下来,脱了鞋袜,把脚泡进了一大盆温水里。
店主是个河南人,耐心询问了奶奶的身体状况。我再三叮嘱他,千万别弄疼了,要是疼了,奶奶可能以后再也不来了。半个小时后,店主开始处理指肚上的鸡眼。我时不时问奶奶疼不疼,奶奶说不疼,还说:这娃学滴这手艺赢人滴! 一个小时后,全部剪完了,穿上了新袜子,新鞋,奶奶心情大好。出门时候停顿了一下,对店主说:娃,如果我不死,我会再来一回。
人岁数大了,总会时不时提到“死”。是不是所有人在离开之前,都会先经历遗忘呢?不相关的,不重要的,都会慢慢忘记,只记得最重要的,最牵心的,这样,是不是离开的时候,不那么舍不得?
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我突然很害怕奶奶把我忘了,一想到这里,撕心的疼,没着没落的疼。
奶奶问我:你奈答(那里)有么有窑(窑洞)?
我说:有!
奶奶笑着点点头,说:那就好,咱这窑(窑洞)好,冬天不冻(冷)。
奶奶的窑里有个大柜子,柜子上挂个大锁,和大门上的钥匙串在一起,奶奶都挂在脖子上,晚上也不卸下来,说是她怕忘了放哪,找不到了。
奶奶打开柜子,翻啊翻啊,翻出来个老布床单,说让我走时候带着。姑姑说,奶奶有点糊涂了,那个床单是奶奶铺了好几年的了,她忘了。我走的时候没带,结果奶奶追了出来,我心里悔极了,赶紧把单子平平整整的铺在箱子里,让奶奶安心。
天还黑黢黢的,巷道里连个灯都没有,您是怎么拄着拐杖走过来的呢?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