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吃柿子的时节,每当这时,我总是想起小时候我们整个大家庭打柿子、分柿子的热闹日子。
我家门前有棵大树,那是棵柿子树。这棵柿子树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就是老态龙钟的样子,树有两人合抱那样粗,树皮早就皴裂得不成模样。
这棵柿子树跟我们的祖屋一样古老,也许这棵树就是祖屋的主人亲手栽种的吧。
柿子树上面的枝叶看起来并不十分茂盛,但好在柿子树够大够高,所以也总是遮天蔽日的。
柿子树的侧下方,早就有村民在旁边挖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坑,用来存放煤灰的。那时候的农村家庭,每年都需要去炼钢厂运输煤灰,这种煤末加水和黄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就可以做成煤饼。待到煤饼干燥后,就可以用来烧火做早餐和煮饭。做完这些后,最后的余火,还可以用来煮一天分量的猪食。
每年暑假,我总是会在大树旁边的空地上,铺上一张凉席,然后约上三五个玩拌好友,在上面捉对厮杀,有时候是象棋,有时候是军棋。
或者正午时,可以躺在凉席上看一会儿书,然后睡上一个午觉,也是很惬意的。
抬头看上柿子树,树上已经结满了又多又圆的柿子。这种柿子跟现在市面上的那种很不一样,现在的柿子都是大而扁圆的柿子,我家门前的柿子没有那么大,但却更圆。更像现在的那种阳光玫瑰葡萄模样,只是稍微大上一圈。
待到了秋天,柿子就慢慢地一点点地红起来,待到绝大多数都红了后,就到了收获的时节。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没有统一安排,也没有平均分配。这一天,有人就开始上树摘下几颗尝试味道,然后四面八方的人就过来一起摘柿子了。
有拖来竹杆敲打的;有拿长网兜的;更有甚者是在长杆上绑上一把收稻谷用的镰刀,直接整枝割下来。当然,做这些动作的人,早就有他的家人在下面帮他们捡拾战利品。
那是我一直搞不明白的,这棵树到底有多少人拥有采摘它的权利。后来很多年后,我也总算是从祖屋的使用权上了解了一二。
从我太爷爷算起,我太爷爷下面到我父辈就有七家;我太爷爷的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跟我父亲那一辈的,又有五家;再往上,就是我太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到跟我父亲他们那一辈的,分别有两家和三家。如果再算上我们这一辈,大的也都已经成家了,那就更数不过来了。
每当这个时期,大树下面可热闹了,大家都一窝蜂地各使神通,在上面或下面各种采摘。也就有很多枝枝叶叶被连带掰下,这也难怪大树每年都只剩下一些主干了。
有些来得晚的,就只能在下面捡拾一些零零散散的柿子,这时候,也分不清谁是谁打下来的,捡到就是我的。
祖屋距大树也就是一百米左右距离,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祖屋就是太奶奶家的。当然,太奶奶住在祖屋的正前面小厅里,旁边的右侧房是她的小儿子,也就是我叔公居住。右侧房前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是叔公的小儿子居住。
祖屋的大厅比较大,大厅的前方,也就是整个祖屋的正中间,是个天井,可以用来承接雨水及阳光。右侧的正中间,也有一个小房间,那里是最初的厨房。
越过天井,又有一个小厅,再穿过小厅,就又是一个后堂,后堂的右侧房,是叔公的二儿子居住。
大厅的左侧房,是太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后代居住,跟我爷爷同辈,我们喊她为三婆。三婆的厨房就有点简陋,没有专门的厨房,只是在天井前面的小厅左侧找了一个空地,就可以用来做饭用用。
后堂的左侧房,则是太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另外的后代所拥有,他们那一辈有兄弟两人,这个房间是属于大哥的。但早已没有在那里居住了,只是用来存放一些柴火、稻秆之类的。
太奶奶还在的时候,祖屋里可热闹了。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回来,我能叫上名字的、不能叫上名字的,总是有很多人聚集在大厅里。大家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吃着零食。
大厅里的三面高墙上都满了各种对联或者字画或者合影。叔公是在市政府上做会计,那上面的对联及字画都是叔公自己亲手写上去的,或者市政府赠送的。合影则是和各种市政府的领导干部的。
每年的春天,总是有一到二窝燕子穿过天井的天空,在大厅的屋梁上安家立业。口中喊着:“不借你的盐,不借你油,只借你的屋住——”
太奶奶在八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叔公早就给她买了电热毯,但她用不习惯,固执地要在床底下烧炭火取暖。半夜引发大火,待大家赶到时,已经抢救无效而去世了。祖屋的正前面小厅就这样慢慢地被清空了。
改革的冲锋吹响了,各地都在起变化。那一年,新余市政府要搞集资建房。就这样,叔公花了五万元,购买了市政府提供的房子,他的小儿子也随他们一起搬迁到了市政府居民楼居住了。而早在之前,叔公的二儿子也是在市政府上班,全家也早就搬迁到市区居住了。
三公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三婆后来也去世了。慢慢地,祖屋就变得荒凉起来,只是每到过年时,就有人过来打扫一下,顺便张贴一下象征着过年喜庆的红纸及对联。
叔公八十多岁后,很是想家,就又回到了祖屋生活。祖屋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生气,但已非当年之盛况。
叔婆在93岁那一年,不舍地离开了陪伴一生的叔公。而叔公在103岁时,也就是2022年底,在新冠疫情快结束时,不幸中招,最终还是走了。
就这样,祖屋就彻底地寂静下来了。
祖屋旁边的柿子树,我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那年我回到家,柿子树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已经新建起一排两层的新屋。
柿子树现在只能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而那种柿子我再也没有在市面上见过,就算有圆润的柿子,个头也要大上很多;而祖屋,也正慢慢走入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