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末,苏联入侵阿富汗。这场战争长达10年,被认为是苏联对外政策的重大失败。1988年5月25日,苏军总政治部主任利济切夫宣布:在阿富汗战争中,苏军死亡12210人,伤35478人,失踪311人。阿富汗战争成了苏联日夜不停的“流血的伤口”。
《锌皮娃娃兵》以数十篇第一人称的短文述说了这场战争。书封面粉底映着猩红,娃娃兵们系着红领巾整齐排开,面目模糊。翻开书第11页,注释里这么写:“黑色郁金香,指战争期间死亡的士兵的棺材。”
标题中“锌皮”的含义,和“黑色郁金香”一样。
没有为战争牺牲过的人没有资格作出无关痛痒的评论,所以作者让那些被战争一刀劈裂人生的人来说……日夜与坟墓为伴的母亲在儿子的坟上“种了一些雪花莲”,觉得这样能收到“儿子的问候”;归来后想自杀的士兵总是梦见有人在埋葬自己,梦见自己从棺材里坐起来,又躺下去;母亲围着儿子送给自己的围巾,亲手埋葬了儿子;已为遗孀的妻子不断收到自己以前寄给丈夫的信,“信封上盖着图章:‘收信人已经离去。’”……
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是“因为她丰富多元的写作,为我们时代的苦难和勇气树立了纪念碑”。
我看见书评里孤孤立着一句:“诺贝尔奖没人了吗”,后面跟了一串赞。书里的内容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闭着眼……
但对于所有与阿富汗战争扯上关系的苏联人来说,“祖国”这个概念难以界定。1979到1989十年间,年轻人们被以各种理由派往阿富汗参军。他们之中有很多变成了锌皮棺材,里面装着不完整的遗体、军装以及充重量的泥土,被左手托着军帽的军官送回家,也有的失去了胳膊或腿,头颅经历手术,留下半条命回到国内。
国内的人却根本不了解这场战争,国家也选择对此避而不谈,曾负国家之命参加战争的人们人生被撅去一段,空荡无依。国家面临战争,需要人民剥离除爱国外一切感情,而当战争结束,国家沉默,留下一群心灵烧焦的人。参与战争的人并非清白无辜,他们只是无计可施。不了解真相的人们闭着眼发出指责,国家也闭着眼。
逝去的士兵们墓碑上整齐写着:“执行国际主义义务中阵亡。”
受作者采访的人说:“如果您要写的话,不要提我的名字……我什么也不怕,但我不愿意被留在这段历史里……”
杂志书评里严苛地说这是“强加到人民头上、扭曲人性的暴行”,我却觉得,这关乎更深沉的、社会性的信任。整整一代人心中“明净而神秘的火焰”熄灭了……
历史面前,各人有各人的悲痛与不解。但直面战争时,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
因为对事实视而不见比较轻松,所以我们闭着眼生活。人们无处可依时,我盼望有神存在,但神也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