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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点点她的眉心,“那就叫你——安然吧。”
长廊只有半边有墙,另外半边,看得见一个清幽的院子:
古榕蔽天,苍苔满地,清冷的灯光从地上的灯柱中散发出来,像放大的萤火。长廊的檐伸得很长,避免雨水飘入,檐角挂着旧时的灯笼,淡淡的灯光里只见清涟涟的雨水,落到地上发出空寂的声音。
“安然,以后我们住这。”他拉着她的手,朝院子的方向抬颚。没有回应。她像个呆呆的布偶一样扮演着哑巴,任他拉扯着走到檐下。
“老师,来客了吗?”
身后木门吱呀推开推开声里翩翩而来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是声萱。多久未留意,她已亭亭,不忧不扰。她微微俯身,并颔首向安然。同样的,安然并未回应,仿佛还显得更加冷漠,不知为何,她那只牵着他的手,将他抓得生疼。
想起《江汉渔歌》里“虽是潦倒江湖上,冷眼人还有热心肠。”他不禁看向安然,她愣愣地站在身侧,木讷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未在乎过。冷眼人还有热心肠?她会是吗?
“老师奔波数日,今日才还家,路途辛劳,我领她去客房吧。”说话人音色柔和动听,与小时的清亮更胜一筹,声萱蹲下身子,轻轻拍拍手,想要抱安然。
不哭,不笑,也未有惧色,仍是毫无反应,安然表现得不像个活生生的孩子。见到安然的无动于衷,她不恼,只是笑着站起来,“许是怕生,看来孩子们都愿亲近着老师,那辛苦老师一同了。”她笑着向他点点头,转过身,走进屋拿出一把油纸伞。
清抖,一落,伞面悠展,在朦胧雨色里边缘泛着冷冷月光,她走进细雨里,青丝动,一回眸,朱唇上扬,眼里有光,“走啊。”
“老师不睡觉在这淋雨喝酒啊。”身后的声音喜笑盈盈,好似小孩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糖一样窃喜却又小心翼翼。
一杯半盏的茶递过来,在他触及时又不紧不慢地躲开。“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她悠悠然开了腔,有几分旦角的气傲,又有几分丑的落寞。“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他亦用旦声接上,“本是欢天喜地的调,配上今夜这雨到显愁寂了。”
“一朝晴雨,有人欢喜,有人悲。这不是全看人的心境么?”折扇的柄不痛不痒向他头打下来,顺柄望去,果真是那纨绔子弟——肖凡。“啊,喂喂喂,这可是上好的绮蒂茶,声萱姐姐你别给我全倒了!啊啊哎呦!”肖凡见声萱欲糟蹋他的爱茶,连忙手忙脚乱地阻止。
“饮酒者怎喜欢饮至酣处,茶水来凑?”声萱欲拿酒壶。
“老子在伤春悲秋,你们两个小屁孩来这干什么?”他挡住声萱的手。
“看老师伤春悲秋!”两人异口同声。此时一番嬉笑怒骂,三人都淋了雨。
“她叫什么?”声萱在他身边坐下,是在问今领回来的小孩吧。
“安然。”
“安然……时光清浅处,一步一安然吗?”
他点点头。三人沉默不语,良久,他开口了:“早些回去吧。”
“是,老师。”
“……记得把头发吹干。”他悄声与走在后面的声萱说。
“……嗯。”
“以前老师也是这样把我捡回来的。”月光洒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很清冷。她从西南的木箱里取出一个用金绣边红布巾仔细包裹着的手掌大小的东西,轻轻抚摸着。
“来,叫一声师听听!”一双妩媚的眼眉向上挑了一挑,双臂搭着淡色青长袖,像妖,像魔,像引诱的陷阱,勾人心弦却又危机四伏。
女孩不知为何愣住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口中已轻飘飘地道出“师。”她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红晕,像棉花似的不明情绪就算是拼命摇头也依然粘在脑海里怎么也掸不掉。她盯着那双举世无双的眼,摇摇欲坠。
“好!”那双眼似乎很满意,微微抬眸,眯起来形成一个弧度。“那为师便带你回家。”语气温柔却不容商量,不容反驳。说话间就牵起女孩的手腕,向林间走去。
“吾没有家。”女孩轻声地说,只是她小小年纪头发已疯长到脚踝,全身的养料都用来供给生发,羸弱的臂膀无力挣扎。微弱的声音也已消散在空气里,随风而去,变得模糊不清。
拉着她的人可不在意她讲了什么,沉默不语,只是赶路。女孩的头昏昏沉沉,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起,还有一声轻笑,黑暗之中仍然是那双妩媚的眼微微上挑,好像在笑,又好像欲言又止。
“怎么这次外出修行还带回来个娃?”是一个清朗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少年。他走近了,想要看一看男人带回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肖凡!”一清厉声吓止。
这声音,好熟悉。混沌不清的梦境里,女孩挣扎着想逃离。
“哎呦呦,怪不得要您老人家拖着伤也要把她带回来……”肖凡熟练地打开药房的门,在满墙的小格子中准确地挑出几味中药,取走箱子里的大把绷带,来到男人跟前。
伤?什么伤?他受伤了?模糊的零星的片言只语里,梦在变幻不迭,女孩屡屡挫败在困厄黑暗里。醒来啊,快点醒来啊……她不停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