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上课，也便考试吧。晨读连第一节课，两个班一块，我在两个教室间穿梭，美其名曰“监考”。
越来越不喜欢“监考”一词，考试，无非就是课堂上做张试卷，只是需要娃儿们保证单打独斗罢了。老师的“监”其实也是为了“不监”，平日里已反复重申“人品”和“态度”的区别，没考好是“态度”问题，“偷看”就要上升到“人品”问题了，毕竟人心向善，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一旦班级测试，于我倒是轻松之时，可以批作业，可以看书，或者啥也不做，身心放空，胡思乱想。
当然，兴致好的时候，也可教室随意逡巡，看他们神态各异的小模样，这个眉头紧皱，那个一脸凝重，还有的抓耳挠腮……好似花果山上的一群小猴儿，嗯，这个年龄的他们，本就该像一群猴儿，淘气，机灵，甚至顽劣，当然，乖乖的也很好，但不能太乖，太乖也便少了些灵气，少了些活气。
但此刻，面对着这些孩子，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迷雾，我看不清他们的本质，也走不到他们的近前，这是二十多年班主任生涯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现在的孩子真的太难教了。掐尖的提前，是一个原因。因为“掐尖”，导致竞争大战从小学开始。对于优秀孩子而言，这或许是一种机会，但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则是莫名其妙的陪绑。不明就里的孩子家长被焦虑裹挟，只知夺命狂奔，你不敢不跑，因为所有人都在跑。你不能不跑，因为你不敢输，输不起。孩子跑不动，提溜起来，也得跑－－成长其实是个缓慢的过程，可现实的人为催熟，却乱了一切顺序。
生源也是一个问题。生源原本就是学校的命脉，我校地处老城区，原本优质生源不多，这几年的各种招生大战，更是毫无竞争优势，优质生源的流失越来越严重，教学环境教学生态势必遭到破坏。对于一个班级而言，优秀的孩子如同欢快的小鱼，他们游刃有余的穿梭，能让池水充满活气；对于教学而言，思维活跃的孩子能积极与老师互动，他们灵动的想法能带着老师同学四处发散，这样的教学才会既有趣味又有挑战性。对于学生成长而言，优秀的伙伴们激发人们向上的斗志，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可如今，班上的优秀孩子却少之又少。
这样的教学机制下，对家庭教育的要求越来越高，可摆在现实的问题是，不少孩子在培养习惯的初始时期，父母忙于生计疏于管教孩子，祖辈担当重任只管宠溺孩子。进入初中，意识到孩子出现问题，父母想要管理，却有心无力，要不放任自流，要不悲哀嗟叹。这学期，接触到的厌学孩子特别多，得过且过的孩子特别多，早早放弃的孩子特别多，家长最多一句“我也没办法”，“他（她）不听我的”。所有孩子的问题，都是家庭问题的折射，一开始，我还会细细解释，反复劝慰，而今却发现，这样的解释劝慰也无太大用处，当家长把教育孩子的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老师身上时，老师们，你们的悲哀也就来了。
更为关键的是，很多时候家长已经放弃了，老师还苦苦撑着，不愿松手，只因他们还是孩子。
今天早晨一到办公室，庄就提溜了三个宝宝在等我了，女宝昨夜作业又没有带回家，男宝互相抄作业。庄很生气，正在苦口婆心的进行又一轮说教，许是开学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我竟然只是询问了个大概，就拿着试卷进班考试了。
我问自己，放在之前，我会如何去做？我肯定会细细询问，我会帮着庄一起说教，即使知道无用，也会再一次努力，可这一届的孩子，真有点让人心灰意冷。
近三个月的时间，搭班的我们仨倾尽了全力，班上依然问题多多。前面的孩子安于现状，缺乏上进心，中间的孩子大多有心无力，不愿发力狂奔，后面的尾巴实在太大，推也推不动，拽也拽不起－－作为初中生，成绩自然重要，可三个月过去了，我们面对着的还是荒芜的田园，颗粒无收的挫败感时时击打着一切。
小丸子期中考试之前就病了，天天高烧，她白天上班，晚上挂水，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还是不肯放掉一节课。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没好透，昨天还说，一用力就喘。庄昨天又去上海复查了，最近他一直跟我说，觉得自己很累。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上半年就住院休息了好几个月，医生一再关照要静养，下半年教两个班也实在是勉为其难。可生就好强尽责的性格，一旦做了，就不能允许一个孩子掉队。这三个月，对着班上近四分之一的“大尾巴”，他简直是手把手一点点教，每个课间，每天放学，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可就是这样，还是打动不了这些早早被游戏吞没被家长放任的孩子，对于一个勤勉付出的老师而言，这样的打击堪称灭顶。
说老实话，很心疼我的两个搭档，他们岁数比我小很多，都是踏实肯干的教学骨干，对学生对教学可谓兢兢业业，可这样的点灯熬油，确实也不该啊。这几天见到小丸子，我天天催她好好休息，她嘴上答应，可下课你进班，她的身边还是会围着一大群人。刚才，我又狠狠说了小庄一顿，我说他不顾念自己的身体，是对家庭孩子的不负责任。庄说他知道，可脾气性格在那里，改不了。唉，其实哪里是改不了，无非是过于认真负责罢了。
这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受到的打击太多，有心无力的挫败感时时会让自己产生怀疑，对于自己教书育人的职业，对于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意义。此刻想来，这个职业确实不能过于神话，它只是对生命的一段陪伴，你眼前的每一个孩子，都有它的花期，而你能做的就是，浇水施肥，捉虫剪枝，然后静静等待它的花期。
记得在我困顿的时候，有朋友曾开解道“佛度有缘人”，是呀，佛祖尚且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我凡夫俗子又能奈何？
想到看过的一段文字，放在结尾，给困顿的你，也给自己:
这一生
只要我们尽力而为了
就要勇于接受自己的平凡
然后在接受的基础上
再去锤炼从平凡生活中攫取幸福的能力
不要与平凡的孩子为敌
不要与平凡的父母为敌
不要与平凡的自己为敌
如果我们不能成为诗人
我们还可以做诗一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