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在路边找到了一间酒肆,买了四坛酒同蓝曦臣到江边去了。
“江宗主是如何放下的?”蓝曦臣问,他的内心很不平静。
江澄打开一坛,一口便是小半坛下肚了,蓝曦臣本想提醒他这云梦的长歌吟凶猛地很这样喝伤身,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这话已经叫人伤心了,伤身这会儿也不过尔尔。
“我同他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现在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别的我也不敢多想了。况且,我还有许多事情,比如江家,比如金凌。有的时候在书房处理宗务都能耗上一天,哪里还有精力来想这些。”江澄自嘲一般说着,只是话至深处,眼底还是泛了红,也不知是酒气太逼人还是江风太醉人。
蓝曦臣低头看着江面,良久了才开口,“那你还是会想他的。”
江澄一坛酒喝完,“久了就习惯了,就算是放不下也能看开些。”
蓝曦臣其实也明白这些,有时想起忘机当年疯魔的样子觉得自己现在浑浑噩噩都还算强些,眼下看这位江宗主只觉得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伤,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看着眼前不停灌自己酒的人,蓝曦臣莫名觉得很心疼,他比他们都要痛,从前是长痛现在是短痛,哪种都不轻啊。蓝曦臣知道自己那句当断则断,从来都不是骗人的。他知道的阿瑶温和善良,虽遇命运不公但是能一直奋发向上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终于能立于仙督之位。但这也是他以为的阿瑶,实际上呢?他的进阶之路里含着大哥的血,只这一点,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蓝曦臣看着江澄把第二坛酒喝得只剩一口了,便开口:“江宗主,把这坛剩下的给我吧。”
江澄有点懵,他要喝酒旁边还有两坛呢,做什么要拿他喝得只剩一口的?
“多谢了。”蓝曦臣手都伸出来了,江澄只好递上去,只是他总感觉蓝曦臣像是在跟他抢一样。
蓝曦臣饮下后说:“这云梦的长歌吟真好。”说完人就倒下了。
江澄看了想起他们蓝家好像是不许喝酒的,也难怪酒量不好了。江澄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蛮好看的,都说金家花中仙品,人中牡丹,个个生得好看,他到觉得这蓝家的公子才是俊呐,蓝曦臣怕是不晓得被人扔过多少枇杷。
江澄想起了从前蓝家求学的日子,虽然禁制多但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活时日了。江家的覆灭来得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了。那时候他真的好绝望。可是他也明白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自己,他必须尽快重振江家。金丹修复后他联络了江家剩下的人,能跟着他的不多了,江逸江潇那时候愿意留下来他很感动,所以哪怕是江逸献舍给金光瑶他也必须保江逸身后荣光。射日之征很快发起,他当时手底下实在没什么人手,拉下脸去找了几位从前和他父亲还算交好的叔伯。闭门不见的有,他也没办法去说什么。能匀一两个人手给他的他也很感激了。还好魏无羡很快回来了,他们一起杀温狗,一起光复江家。再然后就是遇到了在战争中倾家荡产的陈放,他本来是个米商,店里被温狗洗劫一空,江澄收他做了江氏的总管,刚好能发挥他的才能。日子眼看着好了一些,偏偏魏无羡为了救温宁在穷奇道闹出了事,他很生气,气魏无羡怎么还是那么莽撞,和他商量一下,他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的。为了让事情有回旋之地他挨家挨户去赔罪,只希望他们不要再追究了,然后又去了乱葬岗,他希望魏无羡和他回家,可是魏无羡不愿意。魏无羡说不必保我,弃了吧。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再后来,阿姐也没了。他再一次去了乱葬岗。其后十三载,再无春风意。还好后来他回来了,只是不愿意回江家。观音庙里,他觉得他们各自背负了太多,早就回不到当初了,大约真应了那句算了吧。十三年前,江家不够强大,保不住他,十三年后要告诉蓝家,魏婴也是有娘家人在的。剩下的事就随缘吧。
天擦亮的时候蓝曦臣才醒来,头还有些晕,瞧着旁边的还抱着酒坛子的江澄不知觉地笑了笑。这从前的云梦小江宗主醉酒之后原来这般好看,这些年真的难得见他如此放松了。
约是睡得不安稳吧,江澄忽地睁开了眼睛,瞧着蓝曦臣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姿态站在那里觉得自己这些年早上醒来见到过的最好看的风景了。
“江宗主可要再休息一下?”蓝曦臣知道酒后一般头疼得厉害,便问问他。
江澄正是酒后头疼,但想到云梦那么多事,也没办法只好一边揉头一边说不必了。两人随即御剑回了莲花坞。
“金凌怎么样了?”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江淮。
“哦,昨晚醒过一次,吃了些东西又睡下了,只是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魏师伯陪了他一会儿被赶出来,也就休息去了。叔叔你这是?”江淮看着自己叔叔和蓝家家主一起御剑回来觉得有些不寻常。
“昨晚在云萍有金光瑶踪迹,我和蓝宗主过去看了看。”江澄说,“昨日弟子伤亡和擒获的凶尸你去清点好数量了没?”
“都好了。”
“嗯,先去用过早饭吧,完了来书房找我,还有叫人送一份早饭到金凌那里去。”江澄吩咐完对蓝曦臣说,“泽芜君请自便吧,恕江某失陪了。”
蓝曦臣看着江澄离去的背影觉得方才醉酒的那个少年慢慢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