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一 父亲病重
幸福是惊人的相似，不幸却有各自的不幸！小琴正在农场投入紧张的插稻生产时，却惊悉父亲病重。小琴失魂落魄地急急地请假回到家里。
小琴左也难右也难,前也难后也难,说也难不说也难。这真是天陷下来一样,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小妹妹还小,不懂事,身体又弱,禁不得事.妈妈身体又很不好,不敢与她老人家说,我偷偷地哭泣.这哭声由抽泣逐渐地变成了呜呜的悲声。昏昏灯火,静静的暗夜,窗外的月隐云层,凄冷的月光在无声无息地流落。睡在床上的小妹,突然被她的哭声惊醒,我不得已哽哽咽咽地把父亲的严重病情告诉了她. 时间好像被凝固了. 呼吸也很急促。接着姐俩抱头幽咽,这哭声,穿过薄薄的窗纸,在密布的黑云间,化作浓浓的拂之不去的随云愁雾,缠绕不去。看窗外微风吹动着摇摇欲坠的枯黄的残叶，飘飘下落。
但小琴的哭泣还不敢让她妈妈知道啊！ 还十九岁啊，想告诉大哥和三哥，可他们远远地插队在很远的农村，但又不会拍电报，就去找邻居的大人帮忙一起去邮电局。 很快她的三个哥哥就从外地回来了。哎！她父亲就一直住在医院啊！可父亲 却硬是让我回单位农场去上班，笑着对小琴说：“小妹，不要挂心，没事的，你看我的肌肉多结实。到单位好好工作，要多注意身体。”她含着泪花去上班。
但天意弄人，好人命苦啊。小琴回去上班后，她父亲一直在吐血。从农场回家探亲，带他去上海华山医院看病，一路上父亲的一幕幕往事好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父亲是四十年代出生，是一个很好的、很善良、很热心、很聪明的人。他脾气也很好！他和母亲共生了6个孩子，3男3女，最小的身体不好，他与母亲在工厂工作，他们的工资那时大约二三十元钱，家里人口多，因而家里条件并不好。她的母亲脾气不太好，脸上总是笑哈哈的！他最喜欢自己，因为聪明伶俐，不爱哭，她的妹妹却总爱哭。他总是鼓励她进步，要她工作勤奋，小琴工作总是要强不落人后，这都是受她父亲的影响。
小琴刚来农场后的第二年就入了党，父亲高兴地呀为她张罗了一顿好吃的，又温柔敦厚地勉励她好好工作，争取更大的进步。我幸福地吃了好多好多。那时小琴每月从二十多元的工资里面积攒几元钱，到了年底，满贮着对父亲的深沉的爱意，给他老人家买了一块钻石牌的手表。兴冲冲地给父亲戴在手腕上。他眼笑得眯着一条缝。以后呀他总是戴着手表，在家里在工厂，逢人就自豪感十足地炫耀着高举手腕兴奋地说：“女儿给买的。”是七十年代买的手表呀，在那时确实是个高档商品，这手表凝聚着小琴对父亲深深地爱意，到了现在依然会记得。
借用郭敬明的一句话就是：她对父亲的往事缩成一粒沙子，陷在她的眼睛里面，逼迫她不停地流泪。明明就在眼前却看不到，明明已随时间走得很远，但疼痛感却异常清晰犹如切肤。
二 父亲病逝
小琴带父亲看病后的十天，就在农场接到父亲病危的加急电报。小琴惊跌坐在椅子上！却不想那一次成了她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话别，那一别竟几乎成了她与父亲的永诀！遗憾悲婉里渗透着肝肠寸段的凄凉!
小琴一路上心急如焚地盼望着车儿快快地跑，她心里急切地想一下子飞到父亲的身旁。小琴一身泥一身水一脸汗地跑到家中。家中大门四开可空无一人，她头一下子蒙了。又急匆匆如飞一样跌跌撞撞地奔到医院。小琴的全家人都在，却阴沉沉地情绪让人窒息。她一路撞过去，眼里满含着泪花，大声哭泣着。哥哥一把把小琴搂在怀里，抱住，泪水止不住地流呀。哥哥看她哭得声嘶力竭，死死地抱着不让她进去看父亲，急得小琴呀跳着高死力地挣扎要往里闯。哥哥低声地威严地对她说：“小妹，你不可哭，你去看可以，把眼泪抹一下，不能哭。”她含着泪花用力地点了下头。哥哥才让进去。
进去时她父亲身上的注射器与氧气管子已被医生拔掉。她父亲已到了弥留之际，奄奄一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小琴看，眼角流出一股清泪。他清烁的脸庞刻满了沧桑的痕迹，但他的眼中却显露出几许的不甘和无奈，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生活和成长于那个动乱的年代，而且他大半的青春岁月也刻进了那段历史。 许是对那个年代印象太过深刻，每每谈起往事，在他眼神中，总会似有似无的流露出一些异样的光辉。不清楚其他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在描述这段往事的时候会是一个怎样的表情。
但小琴知道，在他们心中，那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创痕。 无论她怎样地呼唤，她父亲再也不能说出话来。无论怎样握着他过去那样有力现在却骨瘦如柴软软冷冷的手，却他慢慢地没有知觉。忽然他眼光一散，慢慢地合上，手无力地垂下。父亲呀，她亲爱的父亲就这样去了。一家人哭昏过去……
哀乐凄切，凉风悲旋，纸钱飞扬。一家扶着灵柩送到墓地。让她再看一眼父亲的慈颜吧，可是，除了膝盖下的衰草凄凄，周围乱坟以外，别的什么都看不清。天就像降了黄沙一般，阴沉沉，雾蒙蒙。空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安息在这一片荒坟墓地，永远离开了她们。小琴感到天昏地暗，阴气森森，看着烟雾缭绕，哭晕过去！
小琴回到农场后，心里悲痛消沉，心如死灰。时常独自矗立在幽暗的海边，想起过去送她的好好工作的鼓励话语，那是曾经离别的父亲的深爱，凝眸看那天上孤独的星，仿佛告诉她，别沉浸在过往的伤感。在那凄凉的月光下，在那死沉沉的昏暗的海浪边，而那一瞬间才明白，海浪呀，无法淹没对父亲的父爱，也不能放弃父亲对她的熟悉的关怀，哪怕变成尘埃，也坚信父亲是一辈子的最爱，她的最爱的父亲。
这一天正是农历腊月初八,数九寒天,大雪纷飞。小琴家里并无存款,也无多余的粮食,本想带上几个饼子,留在路上吃,看看那无依无靠的妹妹,不由得心如刀绞,止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又想带上床棉被,无奈在父母下世时，又都随着父亲的尸体下了葬。左也难右也难,前也难后也难,走也难留也难。这真是若大的乾坤,竟没有了小琴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地。这哭声由抽泣逐渐地变成了呜呜的悲声。
昏昏灯火,静静的雪夜,窗外的鹅毛大雪在无声无息地纷纷飘落。睡在炕上的小三妹,突然被小琴的哭声惊醒,姐妹两个抱头大哭起来,这哭声,穿过薄薄的窗纸,进入静静的夜空，进入在密布的彤云里。夜晚的窗外的林间，异常静谧。月凉如水，透过稀梳的树枝,映照在雪地上。微风吹动着枯黄的残叶，飘飘下落。时间好像被悲哀凝固……
三 小琴的三妹，她的小妹被送人了！
小琴的三妹，她的小妹被送人了！她在农场接到三哥拍给她的电报。
她失魂落魄地往家奔！心中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她父亲去世后，家境顿时陷入困顿。她父亲的久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原有的值钱的东西也变卖典质一空。遭受到很多白眼和闭门羹，东挪西借又欠了不少外债。弄的亲戚邻居，千怕万怕就怕她们上门。父亲一生做了很多大事，能干英俊，又很要强。却不想老境如此颓唐。去世时的那年秋天，萧瑟的秋风中，父亲戴着黑瓜皮帽，穿着灰布棉袍，到车站来送我。他单薄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缩着。她泪眼看，隔着火车的车窗玻璃看他离开。他原本挺拔的身姿，现在伛偻着，咳簌着徐徐而行，泪下来了！
不想那一次竟成永诀。不久，父亲怕连累家人，就坚决拒绝就医。病情急剧恶化。我走走后一个月就去世了！我们又借钱埋葬了父亲。看着院子里纸钱飞扬，落叶乱飞，悲苦难耐。可她不能再放声大哭，还得照看哭晕几次的母亲，小琴轻拂母亲在风中乱舞的灰白的头发。又拉着哭泣的小妹。小琴想：小妹可能在家，家里已无力来养她了！只有无奈送给家境好点的人家，免得她受罪！小琴的脸上又挂满泪滴。哎！困难家庭怎么那么难，难死个人。
这时小琴抬眼看，夏景却那么明丽柔媚。夏花夭夭，灼灼其华。一抹粲然，一朵彼岸花开。 窗外湛蓝的天空迤逦着几朵白云，仿若扬帆起航的扁舟一叶，在平滑如镜无痕的湖面划开道道涟漪。仲夏的明媚在杨柳依依的枝头喧闹……她恼怒地看看上天，恨恨地骂，上天呀，你就这么残酷无情地嘲弄人！
小琴到家时，她小妹已经被领着到的了车站。她急急忙忙第奔向车站。她看到了我的小妹！心中，涌上了浪潮。
那年的夏天，将小妹的背影送别，心中有不尽的无奈与孤寂。心中千般不舍，于是再三转身回头，但早已不见小妹，正当伤感再次涌上心头时，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一个美丽的背影。
她在笑，纤长的手向着安检口招手作别。碧波般清澈的瞳里洋溢着缕缕温馨，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灵动起来。她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嘴角向上扬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敛去了眼角的硬硬压制的泪水和与家人生生分离的无奈的苦楚。明媚的笑意在她脸上书写着世间最美的宽容理解善良的芳华，那漆黑如墨的大眼忽闪忽闪，含笑含俏更含暖。那笑容好像有着无穷的凄美…
小妹的微笑却像一片阳光。是的，就是这样的笑，萦系在心头，无法抹去。就是这样的笑，给予了小琴温暖，却锥心的痛！她像是一只飞鸟，天空没留下她的痕迹，但她真的飞过。
三哥搂住哭得站不住的小琴，凝噎着对她说：“小妹临走时，她是笑着。她是强压着泪笑着的。她说她到那边会过得很好，不要挂念担心她。她是多么懂事呀，她因为咱家养不起她才送人。可她不怨，她给你留下她的蝴蝶结……”三哥说不下去，她紧紧地握着三妹的蝴蝶结无语凝噎。
忽的，想到一句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可小琴是人，不是佛也不是神。被送人的美丽懂事的小妹，你是怎样才能做到离别时的微笑？又怎能做到也无风雨也无晴！原来，离别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却是最惨美的最锥心的痛！那淡淡的一莞尔，那嵌着梨涡的微笑，那宛若霓虹般的粲然，已成为她心中最美的最揪心的印象。
窗外依旧天蓝柳绿，美艳的花儿灼灼地炫耀着……
小妹从此后很久很久杳无音讯！
小琴看着农场东边的海，大海上波涛汹涌，但是波浪下面几万里都是平静的。生活的本质是水，而非水形成的波浪。而大海旁边只要有树叶花朵飞舞的地方，就会有火在燃烧，火的影子照耀着村子，然后新的树叶花朵会再次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