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师在群里发了一条通知，内容如下:
紧接着群里家长们就积极响应，我也就硬着头皮回了个“收到”，其实我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因为我在离老家两千公里之外的温州。
倒是学校提出的给孩子写封信我可以做到，那无非就是把平时对儿子讲的用书面形式表达出来，对于他，我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可能记不清今天是几月几号，但我完全清楚今天是星期几，从儿子星期天下午返校算起，我每天就在心里倒计时，仿佛在等待一个姗姗来迟的盛大节日，直至星期五的到来。
学校建在镇上，要穿过两个村庄，几块麦田，一座高铁，再上通村公路走两公里才能到家。从儿子四点一刻放学起，我的心就与他结伴同行，好像他身上有GPS似的，我清楚知道他每时每刻的位置，估计他到家了，我立马电话过去，每次他都能接到，有时甚至还未卸下书包。
他很好奇，说我就像他的影子，时间总是掐的那么准，每次都是他刚到家，顶多在后院上个侧所，我电话就打过来，有几次侧所都没上完电话就响了，咚咚咚就跑进房间去接电话。我听后笑而不语，随后就打开话匣子，问学习，问生活，最后就具体到家庭作业上，而今天，我首先得问问家长会的情况。
儿子所说的内容与通知无异，他给我的信也写了，已交给老师。我没有问具体内容，我想孩子们的信老师可能会在开会时交给家长，到时再了解他的想法也不迟。我告诉他，后天的家长会我没法参加，让阿勇代我去，信我会写好，拍照发过去，到时誊抄一下交给老师即可，他满口应承。随后我便像往常一样，安排他先洗校服，洗好马上挂起来，晾干后返校时穿。然后热点水洗头洗脚，洗完后就看书写字做作业，他就在电话那头“噢、是、知道啦”答应着我，我就穷尽心思把能想到的，该说的一古脑说给他听。他能不能用心记住，并着力去实施，我心里是没底的，从这两年的成绩看，他并没有变成我希望的样子。
阿勇是我的大儿子，去年跟我们一起在温州打工，眼高手低，钱没赚到几个，倒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打去年起，就嗡嗡要买电脑，非要专职打游戏挣钱。我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但怎么也说服不了他。有句话说得好，“将与取之，必先予之”，我决定让他折腾一次。他不是嫌家里的电脑打游戏不好吗?我就在京东买了台配置高的，宽带也搞了个五十兆的，以免他失败后又赖客观原因。当我把这一切都办妥了，就把小儿子阿庆的生活用品和书籍文具从他舅家搬了过来。以前他是住舅舅家的，考虑到那里人多嘴杂，卫生也差，不怎么适合读书写字，恰巧阿勇暂时在家，我就打算今年让阿庆双休回自家了。以前家长会舅舅会去，这次就只有哥哥代劳了。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淌，我想忍住不打给他电话，想到他有那么多事要做，老是接电话怎么行?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就打微信视频电话给他。漫长的一周终于过去，我渴望看到他。但是好久没人接听，我只能再打移动电话，对他说我想家了，让他发几张照片。他答应了，没多久照片发了过来，是在平房上自拍的，和春节时没有多大变化，脸沉得很平，眼神略带忧郁 ，背景则是家乡的房屋和群山，那一刻，我忽然眼框一热，眼泪差点溢了出来。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六，早上七点上班后，我就想打电话给他，催促他写作业，但还是没马上打，盘算着让他好好睡个觉。学校每天要上晚自习，孩子们也挺辛苦的。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半，我早已焦急难耐，电话立马打过去，喊他起床。然后隔几十分钟打一次，开场老是一句“你现在干什么”，他如果说做作业，我就鼓励几句，如果说干别的，我就催促他读书写字。
我太渴望他成才了。内心深处，我是多么希望他考上一所好的学校，从此脱离农村，远离苦海，过上和我不一样的生活，千万不能和他哥哥一样。
说起这位哥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到温州上学的，直至初中毕业。当时我父母双亡，想到妻子在家种地也辛苦，就把她带出来打工，两个孩子也就跟了出来，大的上小学，小的上幼儿园。刚来那阵，阿勇表现很好，学校还发了几次奖状，可之后成绩便渐渐下滑了。迫于生计，我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干活，可能疏忽了对他的管理，到发觉他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不完成作业，上课爱讲话，动不动逃课去打游戏，为此，我没少教训他。刚开始还好，到后来我一打他就跑，一走十几天，还要我满大街去找，为此，我们父子积怨日深，到现在也是没法交流。
我脑海里老是隐隐出现他许多年后艰难度日的身影，与我忙忙碌碌终日为生计奔波的形象何其相似。他今年十八岁，标准的穷二代。
于是我又把希望寄托在小儿子阿庆身上。
妻子老说阿勇在家时读得好，转到浙江反而不行了，说得我心里总有些困惑。转他来温州，只是不想让他做留守儿童，却没想到他会迷失在这喧嚣的城市里。夜阑人静，有时我就想，如果当初不把他转出来，会不会好一些。我的家乡地处西北一隅，尚未大规模开发，民风纯朴，安静祥和，适合读书做学问。学校在时间上也抓的紧，白天八节课，晚上还有晚自习，不像温州，下午三点零五就放学，老师也不把农民工的孩子当回事，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你学不学，学好学坏，老师才不会放在心上，不像老家老师那么尽职尽责。于是当阿庆小学毕业，我就果断把他转回老家，希望能有所改变，到现在，阿庆已经是初二学生了，可是，学习却不甚理想 ，这成了我现在最大的一块心病。
于是我就抓住和他相处的每一寸时光，不厌其烦，循循善诱，给他讲读书的重要性，而他似乎充耳不闻，有时勉强应和几句，大多数时间只是默默倾听，似乎我的话与他关系不大。看着又一个孩子可能又要走我的老路，我沮丧透顶。
一想到这儿，我就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洋洋洒洒，下笔千言，一下子就写了三大张，还意犹未尽，不是考虑到他还要抄写，我肯定还会絮絮叨叨几页。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些老生常谈，讲自己一生的经验教训，绞尽脑汁让他明白，穷人想要翻身，读书是唯一的捷径;现在如果放纵自己，荒废学业，将会用一生的代价来偿还…
周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周日迫不及待降临。我起了个早，把昨晚写给儿子的信修改一下，抄写清楚，发给了他，让他赶紧笔录下来，交给阿勇，家长会时老师要看，后来我好长时间没打电话，我知道那信要抄好长时间。
吃完午饭，我估摸着他应该抄的差不多了，便打电话问他，他讲早抄好了。我有些奇怪，按我对他的书写速度之了解，这阵子应该刚抄完，或者没抄完才对，我就对他讲，把你抄的发给我看看，他就发了，只有一页多一点，有头有尾，缺了中间，字迹潦草凌乱，一看就是应付差使。本来这信打算让阿勇抄的，但为了让阿庆加深记忆，改由他抄写，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就把他数说了几句，他辩称我只发了这么多，我让他仔细看有几张图片，他看了下，说忘了中间两张，他说他赶紧补。我虽有失望，但没表现出多大的愤怒，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远离父母，忍受孤独，吃不好，穿不好，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坚守在故乡。他没抄完，说不定去做别的事呢!我心中对自己这样讲。
下午一点刚到，我就电话打过去，催促阿勇早点出发，毕竟还有近四公里的路程。孩子的学习又不好，再不配合老师完成力所能及的任务，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我叮嘱阿勇问问阿庆在校的表现，尤其是今年有没有变化，他可是今年答应我要拼一年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又电话打给阿庆，想问问他正在干什么，打算几点返校，可是电话通了，却是他哥哥的声音。我又打另一个号码，接通又是阿勇，看来他带了两部手机，我抱怨了几句，他则胡乱支吾，我猜十有八九是怕打游戏没电关机吧！就这样，我与阿庆被迫暂时失联…
其后好长时间，我强忍住没有打电话，一来怕影响开会，二来我与阿勇隔阂日久，实在无话可说，我想他开完会后应该会给我汇报一下情况，就矜持着。可是时间快三点半了，他还是没打给我，按以往，阿庆四点钟就会离家返校，家里又没人，想到这，我端不住了，马上电话打过去。
阿勇接了电话，我问家长会结束了没有，他说结束了，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又问他了解阿庆在校表现情况了没有，他说了解了，然后就把老师讲的原原本本说给我听。老师讲，阿庆上课爱和同学讲话，注意力不集中，作业老是不按时按量完成，偷工减料，你一说他还歪道理一大堆，生活习惯也差，抽屉里一团糟。字还不错，但书写凌乱。脑筋灵活，但就是不好好学，如果家庭能配合学校抓一下，学好应该没问题，老师希望我回去管一下，他坦白自己管不了弟弟，阿庆不听他的话云云。
我越听越来气，看来阿庆并没有改变，还是老样子，没等他讲完，我就打断他，让他赶紧往回赶，路上碰到阿庆后，让他打电话给我，临到了，也不忘捎带他几句，说他给弟弟树立了好榜样。
约摸过了二十多分钟，电话打过来，我一看是他们的，马上按断，用亲情网短号回拨过去，我知道这一次通话时间短不了，我一腔怒火没处发泄。
果然是阿庆打来的，他们在路上相遇，阿勇就让他打给我。他声音很小，怯生生地，说他不小心把钥匙锁在房间里了，阿勇回家门打不开。我一听更来气，就破口大骂起来，我早给他交待过，钥匙放外面窗台，或者等阿勇回家后他再走，可还是发生了意外。其实这问题并不算大，他舅舅家我给了钥匙，以便他平时照看门户，阿勇可以去拿一下，但我当时并没有这么说，我就想借机教训他一次。
我完全可以还原阿庆当时的情景:阿勇去开家长会而且带走两部手机，我暂时联系不到他，他就趁机在电脑上打游戏，打的入迷了，猛一看时间，四点多了 ，该去学校了，慌里慌张，背上书包，往学校赶，在路上才想起钥匙锁房间里了。当我把这个分析讲给他听，他一句话也没讲，看来是默认了，我于是从这事说开去，说他老不听我的话，生活上学习上都是如此。锁钥匙是小事，要命的是学习，今年春节假期临走的前一天，我和他去隔壁村他舅家拉他的行李，就为他读书的事干过一架，他当时说不读了，我怎么也说不服，我就在他舅舅家后院把他放倒，骑在身上狠狠揍了他一顿，衣服都扯破了，身上一身泥巴。但他眼中满是倔强，一滴眼泪都没流。后来在舅舅的劝说下，答应去读，但却反问如果他努力了还读不好怎么办？我就说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天道酬勤吗，如果最终不幸没考上，我们也没遗憾。他就答应我拼一年看看，我则说，只要他下定决心，我一上去就辞工在老家陪他。在我心里，只要他努力，以后上个大学应该没问题。
可是听老师所言，他并没有做到这些，如果照此下去，他的读书生涯就会在初中中断，可以预见，又是一个做苦工的命，在下层社会为生存苦苦挣扎，一生四处漂泊，临到老，带着满身伤病返回故乡，庸庸碌碌，终其一生…一想到这里，我就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对着电话大声咆哮，此时我正在工业区的林萌道上，路上时不时有恋人散步经过，他们诧异地看着我，以为我精神有问题。
这当口，我已顾不上斯文扫地，我就像一个野蛮人，大爆粗口，甚至骂他“怎么不去死”。这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惊呆了，如果他真一时想不开，应了这句话，我这辈子良心何安?我又岂能独活。
我总以为，农村孩子理想的变身方式是读书，别无他途。不要听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人瞎忽悠，讲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天生有材必有用，他们就是希望你愚味无知，安贫乐道，替他们当牛做马。当下的中国，各阶层早已固化，想从底层挤进上流社会，比登天还难。没有家族背景，没有地域优势，没有贵人提携，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刚开放那会儿，是有些胸无点墨者凭胆大成功了，但大浪淘沙，真正笑到最后的又有几个?现在早过了那个草莽英雄创业的时代，没点知识文化还真没有可能成功。
这道理我给儿子讲了无数次，举例也都是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往大讲就提刘强东:刻苦学习，考上名校，创办京东，迎娶白富美章泽天。往小讲就说他的堂哥阿辉:个矮肤黑小眼塌鼻，相貌平平，家庭一般，但他读了个博士，刚毕业国家就分配了房和车，去年还净身出户娶了位漂亮的大学讲师。如果他当初不发奋读书而留在农村，讨老婆都是问题，更别想让初中同学下嫁给他，人家可是堂堂杨百万的女儿，有公务员的正式工作，现在倒好，反而是阿辉凭着有点学问，让主动追求他的中学同桌成了弃妇。我明明白白告诉阿庆，如果当初阿辉弃学，选择打工，以现在农村这以情况，能娶上媳妇，而且四肢健全，不痴不傻，也就祖坟冒青烟了，哪轮到他挑挑拣拣。每次讲这些，他都一声不吭。但我已停不下来，我说你即使学不到他们那么好，那就像你姨家的孩子，上个大专也行，当年他爸风湿严重，动不动住医院，家里没钱供学杂费，只上了两年大专，去年就到深圳工作，现如今每个月都有六七千元的工资，而且还有上涨空间。如果只靠打工，累死累活的，猴年马月才能拿到那么多钱啊!
这些话我今天又讲了一遍，而且越说越气，语气里竟然带着哭音，想到绝望处，我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我似乎看见他一步步走向悬崖，而我却无法阻挡，我慨叹命运不公，为何给我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孩子，难道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子不教，父之过，我对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唯一有遗憾的是，没能同他在一起，让他独自留守故乡，我自己在几千里外谋生。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时下中国，这样的家庭成千上万。我想把十五年社保熬满，以后老了有个依靠，孩子们的负担也就小了。关键这社保只差两三年时间，就差临门一脚，断了心有不甘。在老家干活，那些单位又不愿给员工买，自己交又不划算，当我把这些想法说给他听，他想了会儿，也就答应我留温州了，说他先读一学期看看。那一年他还没满十二周岁，他的通情达理使我差点哭出声来。后来我就把他安排在他舅家，那一学期他进步很大，时不时拿个奖状，我心中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安排两全其美，孩子读好了书，我挣到了钱，顺带又交满社保，可谁知好景不长，第二学期他就出现了状况，逃学，打游戏，夜不归宿…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次意外事故说起。
去年五月的一天，舅舅开三轮车接他放学，在三叉路口与一电动车发生剐蹭，当时阿庆就在车厢站着，他见那妇女转弯过大，冲到路中，就大喊舅舅停车，可是他舅舅没反应，刹那间电动车就撞上了三轮车车尾，那女的瞬间倒地，事故随即发生。然后就送人去镇医院，后来又转市医院，折腾到晚上十一点多，全程阿庆跟着，不发一言，可能是真吓坏他了。
尽管我明确表态以后事故处理的钱我出，但舅舅还是骂了阿庆，说如果不因为接他，他就不会出事。孩子当时就伤心地哭了，要走，舅婆哄不住，就打电话给我，我劝了好长时间才安静下来。这事其实与孩子无关，我和孩子都没要求他接，走走路还可以锻炼锻炼，再者，他舅舅视力不好，还喜欢开快车，我对他早就不放心，可谁知阿庆就偏偏坐上了他的车。
紧接着第二个周末，他把书包往舅家一放，和舅婆打声招呼就走了，说是去同学家写作业，然后就是彻夜未归，舅舅他们整宿地找，还是没找着。阿庆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后来我问他那天去了哪里，他说写完作业时间有些晚了，怕影响舅舅他们休息，就从后院护坡爬上去，躺在牛房的二层(专门用来贮存干草饲料的)睡了，我一时语塞。再后来他就不愿意去舅舅家了，老是和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搅在一起，成绩在逐步下降，我觉得是时候回家了，就在六月三号提出了辞职申请，打算七月头上走人，而那时正好放暑假，可以让他补补课，缩小一下和同学的差距。
转眼暑假到了，我让他补课，他不愿意，要上温州来，说他想温州一起和他读小学的小伙伴了。恰巧这时我的岗位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一时三刻走不了，主管也求我把这旺季帮他挺过去，让九月开学时离职，我就想多挣两个月的钱也未必就是坏事。恰巧在温州幼儿园做饭的姐姐七月休假，八月上班，我就让她带阿庆上来，在这儿玩一个月，八月底我们父子俩一起回老家。如此一来，我又省了来回接他的车费，多好啊！
尽管明确告诉他八月来温，他还是不停地打电话问我姑姑什么时候走，甚至跑到姑姑家去催。终于在七月底，姐姐把他带了上来，他就和我同吃同住，白天会会同学，晚上看看电视，快乐的像小鸟一样。我给他买了两身新衣服，把穿来的脏校服换掉，顿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立马变成小帅哥一枚。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八月马上要结束，厂里还没招到合适的人接替我，主管，人事经理，副总轮番动员我留下来，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和孩子在一起，他一直期盼和我回家。人事经理几次找我谈话，说有要求可以提，我说是我自己的原因，与工厂无关，他见我去意已决，就从别的部门抽调一个人过来顶我，那人干了一下午就不来了，招的人也走马灯似的换，但没一个留下的，要么嫌工作繁琐，要么嫌工资太低。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九月，在我马上去停社保时，副总委托人事经理又找上了我，明确提出给我加薪，而我对钱又太敏感，况且事故赔了好几万，我口气就有点松动，经理趁热打铁，我就答应留了。我可是答应儿子要一起走的，为了生活，我又一次食言，好几天没法向孩子张口，到最后旁敲侧击地挑明，他好长时间未出声，表情很是失落。后来我把他送到温州火车站，让一暑假工老乡带他回家。紧接着他就上了初二。眼下已是初二的下半学期，开学已快一月了。
阿勇把阿庆写给我的信和月考成绩表发了过来。我一看，阿庆成绩中间偏上一点，写给我们的信书写潦草，隐隐约约对我充满怨气，有些甚至是恨，而且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成份在里头，说什么他一出生就注定这样的命运，让我给他一次选择权，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后悔，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跪着也会走完，让我不必为他内疚…我顿时无语。此时，夕阳已快落入群山，红云缠绕，金光万道，往常，肯定要拍几张照片的，可今天开的这个家长会，使我兴致全无。悲伤，绝望，无助，迷茫，这些负面情绪一下子笼罩了我，如同世界末日降临一般。难道我们农民工就应该亲情斩断，骨肉分离，为了生活而奔波终生?难道我们农民只能生子代代为奴，生女世世做娼?唉，这操蛋的时代呀！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阿庆还是一言不发，但我清楚他在聆听，电话里时不时传来车辆的鸣笛，偶尔还有同学与他打招呼的声音，我一看时间，已到五点半钟，看来我语无伦次，喋喋不休说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气个半死，而他似乎无动于衷。后来，我赌气干脆不让他去学校，他死活未吭一声，见天色已晚，我安排阿勇去舅舅家拿钥匙，阿庆随即去了学校，我还一度呵斥阿勇追他回来，一个白班，一个夜班，把游戏打个够，阿勇也没出声。
晚上，我和老师通了电话，我想通过老师了解一下他的真实在校情况，以及他现在的学习状况，看还有没有救，值不值得为他放弃工作，我怕到时两头落空:他未学好，我又失业。老师说他脑筋很聪明，只是不专心，如果用心学，完全赶得上。再一个，他们现正外于叛逆期，对大人的安排都有逆反心理，我们都要有耐心。这个重要时期父母应该陪伴在孩子身边，孩子很需要父母的关怀、家庭的温暖。她还说，去年阿庆经常穿的脏兮兮的，头发又乱又长，鞋子破了几个洞，脚指都露了出来，作为班主任，一度觉得孩子怪可怜的，每当她在班上提及与父母有关的话题，阿庆就会笑容收敛，神情落寞，长此下去，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听老师一席话，我有一种马上回家的冲动，冷静下来又拿不定主意，毕竟生活还要继续，我真希望两全其美，可是看来不大可能，必须有所取舍。万能的网友呀！我是"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还是棍棒下面出才子，”赶鸭子上架，逼他苦读，我该怎么办?请大家帮我指点迷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