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茅盾文学奖得主女作家葛水平来我校讲学,她向我们娓娓道来:如何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如何以生她养她的故土作为创作的源泉。就是这次,从她那里我第一次听到了“荫城”这个名字,作为地地道道的长治作家,对其三言两语的介绍,分明有很多的遗憾,我感觉这里一定有故事。从此,“荫城”成了我不舍的牵挂,总想一睹她的容颜。
曾经一次出游,也意外地误入了那里,惊讶震撼之余,庆幸距离自己的不远处竟有这样规模宏大,古韵悠悠的热土。无奈天色已晚,只能匆忙作别,可心中却有万般的不舍。
这深秋季节,落叶铺地,金灿灿的一片一片,此时的荫城该是怎样的一景?索性一杯水,一本书,一个人,上路了,向荫城出发。从没有这样独自的行走,一路上感觉孤独的味道也是蛮好的。
到了那里,已近正午,应该先填饱肚子,那样走起路来才不会精疲神倦的。来到一地摊前,一问才知,我眼前的就是“荫城猪汤”,三元一碗,从没吃过,味道怎样?“这可是上党名吃,不管怎样,别错过,就它了。”不吃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虽名字欠雅,口味确实上佳。“这一定还是几百年前的味道,只是摊主易人了而已”,原来低廉的价格中还能蕴藏这样的惊喜,带着一种满足感我向老街走去。
穿过新村,心仪的“世外桃源”即在眼前。此时恰逢放学时刻,孩子们三三两两雀跃的身影给黑白的老城勾画了鲜亮灵动的一笔,瞬时,我觉得老城“活”了起来,久违的亲切感让我有些激动。巷陌里,暖暖的阳光下,人们捧着碗蹲在大门口边吃边聊,成了最别具一格的风景,他们淡定的神情,淳朴的谈吐,浓重的乡音,既田园又温馨,傻傻的我看得有些痴迷。
老巷深而窄,宽三米左右,家家的大门相错而对。千百年来,相邻而居的孩子们一定在这深巷里,在这青石上相伴嬉戏,度过了他们美好的童年,悠悠岁月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早已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他们最早的启蒙一定是对“铁”的挚爱。
就是这里,曾经是一个“铁器”的王国。《左转》记载,春秋战国时期荫城开始铁器制作,汉代采煤、冶炼初具规模,当时上党设铁官,荫城驻铁商。《明史》记载明洪武五年全国设立十三个制铁所,荫城即为其中之一。清代至民国十年前后,荫城铁器发展到鼎盛时期成为上党铁器集散地,全国最大的铁器交易中心。清乾隆、嘉庆年间“荫城铁水奔流全国”交易额达千万两白银。故有“万里荫城日进斗金”之说,“千年铁府万里荫城”由此得名。
铁器的兴盛,繁荣了市镇,三山鼎峙三水环流的城镇格局由此形成,古镇背靠雄山,东西两侧极目远眺的是绵延的五龙山和浮山,北河、荫城河和淘清河绿水环绕,风水宝地汇聚了大量明清及建国初期的建筑,很好地体现了北方民居的特点,现存旧民宅5096间,建筑面积80915平方米,街道呈2纵7横布局,堪称气派宏大,王者风范。
古镇目前遗留着大量的古庙、祠堂、书院等人文遗迹,美观精致的砖雕、吻兽、门枕石随处可见,走在这里,顿觉时光倒流,恍若隔世,这里不同于那些被开发的、人满为患的古镇,这里静静幽幽,恬淡安宁,民风淳朴,是疲惫神经绝好的疗养圣地。这灰墙黑瓦、雕梁飞檐,这拄杖的老者、无邪的孩童,这斑驳的木门、幽深的院落,俨然是唐诗的画面、宋词的意境。
这古镇如一位孤独的老人,她日渐不堪岁月的侵蚀,风霜雨雪这些大自然的画师给她涂抹了苍凉的一笔。金黄耀眼的玉米粮仓好像要探出大门看看外面的世界,断砖残垣上的茅草无可抗拒地走向深秋,门枕石下的青苔也渐成老绿,似乎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门旁黙立的大青石仿佛依然在诉说往日街道的车水马龙,可一个个老字号的门扉紧锁,已宣告一个繁华时代的落幕,掩映在树丛中的那些颓垣残瓦,显然已是人去楼空。那里庭院野草疯长,不胜凄凉。
这里,不要再增添刺眼的红砖,不要再更换残旧的路面,不要再冷落昔日的家园,让古朴传承下去,让传统弘扬开来,尽管政府对古镇的保护已有了点动作,但远远不够。“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古镇就像我们的老祖母,如不善待,她很快会轰然倒地,那时我们失去的将是一页无法复制的铁器文明的缩影。
回望古韵犹存的老街在这午后的暖阳里,升起的依旧是人间的烟火,这不绝的烟火气息是对家园的依恋,对文明的厚爱,是对繁华落尽后的追念。只愿这烟火旺些,再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