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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你是谁?”
“我叫陈…佳…佳…,是你的女儿啊!”
“我的女儿?那这里又是哪里呢?”
“格利泽星球啊!”说完,小姑娘就笑着跑开。
在梦中,我一直都在追逐,却怎么也追赶不上这个自称是我女儿的小姑娘,从外形、相貌上来说,她和那个爱坐在小矮凳上看我洗漱,希望我能有更多时间,来陪他一起搭积木,甚至每天在我出门的时候,特别黏我且爱和我击掌盟誓的两岁小男孩,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内心深处,却深信不疑,她确实是我的女儿,一个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里出现的亲人,但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再度拥她入怀,她总是不经意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一路奔跑,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格利泽星球?是的,我们曾经的美丽家园,蓝色星球地球,在数年前,早已灰飞烟灭,也或许是在数百、数千年前吧,我无法确定,因为在格利泽星球,时间是不存在的,我们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我也曾多次梦见地球,梦到之前的昔日往事,但在梦的尽头,那些曾经熟悉的高楼大厦、房屋街道,以及所有一切生物,包括我最挚爱的亲人们,他们最终都会在我的面前,一点点剥落,逐次坍塌,最终“轰”的一声,土崩瓦解,就像那垒砌得很高,不堪重负的积木一般,而我每一次又都要在儿子的惊呼声中惊醒,仿佛他也如梦中的我一般,亲眼目睹了这场可怕的场景,在世界末日般崩塌的瞬间,而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高呼。
“又做噩梦了?”黑暗中,有人轻声问我。
“嗯!”我并不认识问话的人,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任何交流,我心有余悸地答道。
我知道在格利泽星球,像我这样失魂落魄,每晚被噩梦纠缠,却又获得永生的孤魂野鬼,绝不止我一个,身边这位陌生人,他也只是千千万万分之一。
是的,我成功做到了,在没有时光倒流的情况下,实现了我之前最大的梦想,也走出困惑我多年的婚姻围城,甚至还摆脱了对失业日夜无穷尽的担忧,自来到这个新的家园之后,我们就彻底摆脱了一切尘世间的烦扰。但我们也深深知道,其实我们活得一点也不快乐,现在的每一天,我们活得更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空空的脑袋里,除了回忆,也只剩下回忆,回忆20.4光年之外,那个已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蓝色星球和我们的亲人们,现在的我们,每天只热衷去做的一件事,就是跟随着一干思乡的众人,一次又一次爬上格利泽星球的最高峰,齐刷刷地站在山巅遥望,哪怕只要我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能看上一眼地球毁灭之后仅剩下的那一缕青烟,那么所有枯萎的心就像是得到雨露的浇灌一般,心花怒放!
01、
窗外,灰蒙蒙的,今天是个典型的阴雨天。
我和往常一样,翻身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早上这段时间,是我和两岁的儿子独处的唯一时光。但今天小家伙并没有立刻打开房门跟过来,想来他此刻还在睡梦之中。正常情况下,小家伙都要比我们醒得早,在还没听到我这边有动静之前,他都会一个人静静地在床上玩,绝不打扰还在抓紧时间补觉的妈妈,但只要一听见我这边有起床的声音,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从床上快速溜下来,打开房门,冲出来,然后再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端坐在那个专属于他的小矮凳上,仰着笑脸,看着我洗脸、刷牙、剃胡子。
这是我每天上班前必备的一通忙活,而且毫无新意,但乐此不疲的儿子每天也都像看戏一样,仰着小脸,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我剃胡子的时候,他也会仰起脖子,把光溜溜的小下巴伸给我,那时,我会把电动剃须刀掉过头来,象征性地在他的下巴上,磨几下,儿子就很满足,然后用小手摩挲着他的下巴,开怀大笑。
等我洗漱完毕,静候多时的他就会张开双臂,让我抱着他去客厅,在他专属的玩具区,和他一起搭积木,看见高楼起,他会拍手,看见高楼落,他会惊呼。虽然在每天的早晨,我能留给他的,也就这么几分钟的空闲,但小家伙却每次都玩得很开心,而我却不得不,心不在焉地,偷偷翻看手机,以便能掐着点换衣服,确保能准时赶上公司的班车。每次出门的时候,意犹未尽的儿子都要闹一下小脾气,紧抱着我的大腿不放,哭着不让我出门,此时,被我们吵醒的老婆,才会从房间里走出来,抱起儿子,轻声安抚,说道:“你在家要乖哦,爸爸下班后就会早点回来的哦!”
儿子知道任凭他的哭闹肯定是留不住我的,无奈只有选择妥协,他会快速伸出他的小手掌,很大力地和我击掌盟誓,以确定我一定会如同妈妈说的那样,信守诺言,早点回家。在我关门的一瞬间,透过门缝,我还能看见,他在妈妈的怀抱中,使劲摇着他的小手,和我说再见。
可今天直到我洗漱完毕,背包出门,儿子也都没出现,下楼梯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失落,像是错过了一件非常重大,而且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大事。
一夜的秋雨,此刻已经完全停住,我注意到我停放在楼下的轿车顶上,落了许多枯叶和细小的枯树枝,其中还有几片被秋霜已染成色彩斑斓,被秋风硬拽下来的香樟树叶子,它们像小花一样点缀在车顶,煞是好看。记得上次去洗车的时候,维修店的师傅就一再跟我强调,说落叶一定要及时处理,否则一旦腐败,对车的油漆腐蚀性很强,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我并没有停止脚步,因为我真的没时间去清理这些残枝败叶,在快速疾走的同时,我也只能有时间抬头看一看天。然而,天并没有放晴的意思,云层很厚,也压得很低,给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烦闷,包括直到走出小区,行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心情也并没有因为道路变得宽敞,而有所好转。
走没多远,就是一个偌大的施工现场,四周虽有建筑防护板隔离,但施工过程中产生的污水,还是满溢到大马路上,我在踮起脚尖走路的同时,也会下意识地用双手把耳朵紧紧捂住,施工的项目公示板显示,这里正在建造一个最大、最有发展前景的商业区,工程要到2025年才能施工完成,我并不惧怕这嘈杂的施工现场,但我之所以要习惯捂上耳朵,走过这片施工区,只要是因为我实在害怕,我不知道我的脑袋,会不会又将在施工噪音或某个看不见的磁场的干扰下,毫无征兆地宕机。
02、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是否也曾和我一样,遭遇过脑袋宕机。何为宕机?这还真是个好问题,但也真的把我给问倒了。具体这脑袋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只知道那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体验,但过程却非常简单,就是瞬间“嗡”的一声响,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像被瞬间定格住,空空的脑袋就如同一个U盘被格式化过一般,什么也没有。但躯体残留的意识,并不会让我瞬间倒地不起,它会继续支配我的躯体向前,脸部表情和行走的步伐,也和正常人一样,毫无破绽。我相信,所有在我身边经过或同行的人,他们是绝对想不到,此刻在我的身上发生着什么。这种情况,就像在别人的眼里,我始终是公司里的一位领导,而且每天为了公司的事,而忙得焦头烂额,但事实上,我却每天都趁着上班时间在浑水摸鱼,但就算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过我在别人眼中公认的优秀,而且我相信,在我善于伪装的外表之下,我还会一直优秀下去,貌似全世界也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像现在,脑袋空空的我,行走在大街上。
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却无法做到独自庆幸,乃至存在侥幸的心理,这些怪异的事件着实让我开始变得焦虑、不安,甚至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当然,我是绝不敢和任何人去主动谈起这件事,包括我的太太。当然,我相信就算我和别人说了,别人也一定会以为我神经出了问题,或者是杞人忧天,除了我那精明的太太,她和别人完全不同,结婚这么多年来,好像也只有她始终没发现过我的任何优点,甚至到今天,我倒觉得她看我越来越不顺眼。
好吧,我坦白,是的,昨晚我又挨我家太太的骂了,却不知道如何回嘴。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我没能及时为准备下楼的儿子找到口罩而挨骂。“整天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个家就像不是你自己的家一样,东西放在哪里,你都不知道!”太太当时表现得非常气愤,一把推开我在家里四处乱翻而显得慌乱的手,一伸手就随手从桌子底下,抓出一包儿子专用的、小熊图案的口罩,气哼哼地抱着儿子下楼去,而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跟着下楼,满腹委屈,却无处申辩,眼神越发空洞。
事实上,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持家这方面,确实我太太做得要比我专业得多,而我除了每天抱一抱儿子、花上极短暂的时间和儿子玩一会游戏之外,其他有关儿子的衣食住行,我都一无所知,都是我太太在打理,我也有时曾想过,应该要学着去多做些家务来弥补,但却一直无从下手,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做,都没法达到我太太的严格要求,而且还会越添越乱,更加剧我太太暴跳如雷,甚至到情绪失控的地步。
而对于我太太,暗地里,我始终认为她有严重的产后忧郁症,尤其是最近,越发厉害,但这件事我也不能跟她直接说,更加不能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当然就算我说了,她也会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是在故意编排她,在说天方夜谭。当然,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也为了避开她锐利的锋芒,我倒觉得每天能准时走出家门,实为一种很有理由的解脱,当门锁“嗒”的一声在我身后锁上的时候,居然能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就差拍着心口,对着天空大喊一声:“恭喜我今天又成功逃脱,免受挨骂了!”
有时候,我也很悲哀地想到离婚。我深深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会有这样想法、敢于这样去做,那是极不厚道的、也是极其无耻的,但如阴云盖顶般沉闷的现实,却让我不得不每天都要这样想,有时候,我甚至还会幻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不结婚,不生孩子。据科学统计,85%的已婚男人曾想过离婚,如果庆幸还没有孩子,那这个数字可能会激增到99.99%。当然,这只是想一想,真正敢不顾一切而去采取行动的男人,那也只是极少数。
当然,这世上并没有如果,我也深深相信,此时与我一样有同样感觉和想法的,一定也包括我太太,但为了孩子,我们不得不继续进行,继续忍受着这种互相折磨和煎熬,我想我们一定是被这尘世给困住了,就像苍蝇趴在一块透明玻璃上,虽然前途看似一片光明,但却毫无出路。
有时候一个人仰望星空的时候,我甚至幻想和期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或许就那么电光一闪,我们和所有的烦扰,就可以彻底从这纷繁嘈杂的尘世间统统消失。这样想的时候,我自然也会在心底里,笑话我自己,这不是典型的疯子思想么?哪有人希望自己毁灭的?因此,我也时常怀疑,是不是我的心也跟着病了?就如同我那爱宕机的脑袋一样。只不过,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世界末日真的会悄悄降临,现在只不过是处于倒计时阶段,3,2,1…..
03、
此时,我已穿越过那片工地,宕机的脑袋又开始恢复到正常工作状态。我回过头,又看了几眼工地上那一架架越过围墙的吊车,它们高耸入云,像是要把天给撑破,而有几架仿佛就像是悬在我的头顶,于是,我赶紧把自己躲进车站边那灰色的铁皮车棚里去,以免被不小心跌落的物件给砸到,虽然作为一个工科男,我自然很清楚,这铁皮包裹的车棚并不能保护我周全,在重力和加速度的作用下,任何一块从天而降的物件,它都会爆发出像炸弹一样的威力,它们能够直接把这铁薄皮车棚砸穿,再砸到我的头上,但我之所以还要选择躲在车棚下面,只是想求一种精神上的安慰,至少我认为这样做了,会让我心安。
今天的班车还是和程序设定好似的,准时进站,一分不差。扫码、上车,然后走向每天固定的座位上坐好,看着依然阴沉沉的窗外,我心中暗想,此时,小娃娃该起床了吧?如果今天他醒来,在卫生间里看不到我,是不是也会同我一样失落呢?其实这也用不着我多虑,想来精明又能干的太太,她会照顾好他的一切的。说实话,这些天来,一直在胡思乱想的我每一天都要羡慕他,没有烦扰,也不懂忧愁,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就算偶尔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也只需要咧开小嘴,大哭几声就能得到满足,而我却做不到,只能把所有的不快乐和泪吞下,闷在心里,慢慢咀嚼、消化,有时候,我还真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个孩子。
班车上空荡荡的,43座的大巴只有5、6位同事乘车,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今天也不例外,稀稀拉拉几个同事,分散坐在班车的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人到底在哪里,我在上车的时候,和司机师傅轻声打了个招呼,问一声“早”,师傅也习惯性、机械式地回答一声“早”,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在我看来,这绝对是一种严重的资源浪费,但我也无能为力,在这场席卷全球、可怕的病毒来临之后,原本满员的班车此时就只剩下这些人了。作为公司中层领导的一员,我也深知道公司的艰难,也非常理解公司因业务断崖式的下滑,而不得不一轮又一轮的大裁员,我想,按照当前的形势,应该也会很快轮到我。事实上,这样的日子也并不会太遥远,因为早有些风吹草动甚嚣尘上,据消息灵通的人士讲,按照现在公司的业务状况,最多也就只能勉强坚持到明年,到那时,公司就会永久性地关闭。
我也曾和我太太偶有提起过公司的现状,也曾担忧一旦下岗之后,没有一技之长的我,又该如何赚钱养家?如何来维持生计? 太太自然是没有方向,但她也只能无奈地说:天无绝人之路!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危机,却真真实实让她变得更加神经质,更加焦虑,我知道,自她知道我快下岗之后,连续好几晚都无法入眠,于是她总是抱怨我太能睡,而且呼噜声已严重干扰到她,就这样,我被彻底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其实分房睡,对我而言倒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半夜照顾儿子,也不用一直为了呼噜的事被摇醒或责骂,另外,我总觉得,天要绝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就像这次全球大流行的、可怕的病毒,它也并没有给人类太多的机会和准备。
哎!我最近总是这样,一有空闲的机会,总会忍不住要瞎想八想,其实,真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人如此担忧呢?这年头,除了生死,还有什么是大事呢?当然,就算是生死,与浩瀚的天际、历史的长河比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一瞬间。突然之间,我又想到被儿子用手指头无辜碾死的那些蚂蚁,或许,每天忙忙碌碌搬运粮食的它们,也从来就没想过会有一天遭此横祸吧,当然我也没法去说服才两岁的儿子,在他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时候,不要伸出他那万恶的手指头,更不要随意去剥夺一个为生活而奔波的小蚂蚁的性命,但命运往往就是如此,生和死,就都这样吧,没有理由,更没有原因。
一束强烈的红光在车窗外闪现,红得耀眼,美得妖艳,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刹那间,这束光,染红了我眼前所有的世界,包括车椅、司机师傅的脸和脖子、以及他手中紧握着的方向盘。我想我又开始犯病了,这次不是脑袋宕机,而是眼睛也跟着出了毛病,因为就在我扭头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我们根本就不是在马路上行驶,而是漂浮在空中,窗外云雾袅绕,忽明忽暗,急速退后的云山雾海,它告诉我,我们此时正在穿越那厚厚的云层,而那道所谓的红光,是从另一个巨大星球照射过来的,它正对着我们,就像歌舞厅里,被用来照亮舞台主角的追光灯,但我敢拿性命来保证,眼前我所看到的星球,它绝对不是太阳,更不是月亮,在我们车辆的周围,我还看到很多氢气球、坦克、航母造型模样的飞船,它们和我们一起,并驾齐驱,在天际间极速穿梭。
“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高声疾呼,但司机师傅他没有回答我,我想冲到他面前,去问个清楚,但手和脚就仿佛被座椅牢牢吸住一般,压根就动弹不得,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是徒劳,失重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整个人也开始慢慢漂浮起来,那感觉就像是过山车把你甩到最高点,我不明白,我是真的在往外太空行进,还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慌乱却又无助。
我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相信如果不是脑子坏了,那一定就是在做梦,我尝试着让自己尽快醒过来,回到真实的世界里来,但同样不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团云雾越飘越远,而那束红光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从点到线再到面,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强烈的重压感又毫无征兆地突袭过来,把我原本漂浮起来、极度放松的身躯,又死命地往座位上按,骨头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声响,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彻底放弃了挣扎,也停止任何冥想,紧紧地闭上双眼,只希望这种宛如坐过山车般、风驰电掣的体验尽快过去,但还是越来越难受,越来越难以忍受,只听“嗡”的一声响之后,我想我的脑袋又宕机了,头脑一片空白,但躯体依然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里一则循环播放的广播,把我唤醒,那是一个非常有磁性的电音,听不出播音员的性别,更像是机器人在说话。
“亲爱的第56000…批地球移民,欢迎你们来到新家园,格利泽星球!等飞船停稳之后,请所有乘客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有序下飞船!”
04、
后来,我听说地球毁灭了,就如同我之前曾经想过的那样,“啪”的电光一闪,就灰飞烟灭,什么也没能留下,而我和那几位仅存的同事们,则非常侥幸,作为最后一批星球移民,被安置在格利泽星球,说实话,在来这个星球之前,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星球的名字,当然,作为最低等的屁民,也没时间和能力,更不需要去研究这个可以用来替代地球,且远在20.4光年之外的星球。但听说地球的科学家们早在数百年前就成功发现了它,并把一直作为国家最高机密的飞天技术,用在星球移民计划中,让梦想变成现实,从那则广播就知道,其实星球移民早已开始,但为了不引起人类的骚乱,他们把飞船隐藏成一切可能的样子,包括我们一直乘坐的,那辆一直被程序设定好的班车。
到这个时候,我大概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UFO事件,公司裁员政策……我知道这些并不是没有道理、没有原因,而是蓄谋已久,但我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中我?而放弃了我的家人,包括我的父母、太太和儿子,同时我也特别后悔,后悔那一天出门的时候,我不应该那么倔强,我应该推开房门,再亲吻下我的太太和儿子……但此刻,任何追悔都毫无意义……
05、
“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来探望一下,但只能先进来一位,尽量少跟他说话,不宜交谈,更不宜让病人情绪波动太大……”在我的耳边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感觉她的声音近在眼前,但又远在天边。
病人?谁是病人?我想抬头张望,却丝毫没有力气,就在我的眼皮刚启开一道缝的时候,一张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男子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他的脸型,胡子浓密,如我一般。
“爸!”他对着我轻声喊了一声。
我急忙又把眼睛闭上,心想,怎么又开始乱做梦了?我的儿子,他才两岁,他还在家,等着我下班和他堆积木呢,这人是谁啊?一定是认错人了。
“医生,我爸他怎么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充满着疑惑、急切和不安。
“不要着急,昏睡了这么多年,刚苏醒都是这个样子,你父亲做过脑科手术,这次事故严重损伤了他的大脑,神经突触也有部分损伤,得需要更多的时间让他慢慢适应,慢慢恢复。”那个陌生女人在不厌其烦地、低声解释着什么。
“那他会不会从此就不认识我们了?”那男人继续轻声问道。
“有这可能,受损的突触能否修复就要看实际愈合情况了,当然,也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会再也想不起你们来…….”
那男人没再问下去,那女人也没再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又沉寂起来,耳边只有机器运转的“滴滴”声。而我的脑子也飞速地旋转起来,脑科?损伤?修复?失忆?这都是什么意思呢?貌似都跟我有关,但也跟我无关,在我的记忆里,我只记得那个阴沉的天,那污水横溢的、繁忙嘈杂的工地,还有那几架高耸入云的吊车,以及躲避的铁皮车棚,宕机的脑袋和下意识行走的躯体,班车飞船,格利泽星球,还有那个自称是我女儿的陈佳佳……我的脑袋又变成一团浆糊,所有这些信息又纠缠在一起,我没法把它们理得清楚。
“你爸他怎么样了?他和你说什么了没有?”门外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抓着男子的手,急切地问道。
“没,他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又闭上了,不肯再睁开,医生说有可能会永久失忆。妈,你别着急,我爸他没事的!”男子努力想把细节描述清楚,但貌似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继续耐心地劝说着那位老奶奶。
“没事就好,我也相信老头子他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他起来和我吵架、拌嘴呢!”说完,眼泪从老奶奶的眼中流出来,男子赶紧从口袋中掏出包纸巾来,给她轻轻擦眼泪。
等我彻底清醒之后,我才得知,我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十年,在我出门上班的那一天,一根从吊车上滑落的钢筋,从天而降,击中了我躲身的车棚,它像一颗高速飞行的子弹,击穿我头顶上薄如纸片的铁皮,然后准确地射进我的右脑,幸好当时等车的人多,及时报警,虽抢救及时性命无虞,但也因此成了植物人,而且一睡就是三十年,直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天。
“老头子,我就知道你命大福大,不会这么早抛下我们母子的。”老太太坐在床边,用她那双没有肉而显得干瘪的双手,抓着我同样枯瘦的右手,摩挲着,一遍又一遍高兴地重复着说道。
“这是哪一年?这里是地球么?”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老太太,我实在忍不住,问出心中困惑许久的疑惑。
“你看,你爸他又糊涂了,这里不是地球,难道还能是外星不成?”老太太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而是扭头和那个我第一眼看到的、此刻正忙碌着,削苹果的男子说,那语气和表情,像极了记忆中我太太的模样,“都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就像这个家不是你自己的家一样?”
“爸,现在是2053年。你先不用想太多,吃点苹果吧!”那男子把削好的苹果切了一块,递给我,接着,又切一块下来,递给老太太。
“哦!”我迟疑着,伸手接过来,但并没有吃,而是整个人陷入沉思,这一刻,我只知道一个事实,我又穿梭回来了,又回到妻子和儿子的身边,又回到那个曾经让我时刻都想着要逃离的围城,我莫名地有些激动,但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更多的则是茫然失措。
06、
“爸,你脑袋里的芯片出了问题,我和冯博士刚给你做了系统升级,同时也彻底清除了一些有关地球残留的碎片,这都是我的过错,这些年居然没能及时发现,让你白白受苦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子,站在我面前,笑盈盈地却又无限内疚地对我说。
“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陈佳佳,你的女儿啊!”
我扭头看向窗外,一艘艘飞船正在空中穿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