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非止一人之诗也。《行行重行行》,乐府以为枚乘之作,则其他可知矣。
《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玉台》作两首,自“越鸟巢南枝”以下别为一首,当以《选》为正。
关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有些诡异。现在通行的说法是汉代底层文人诗,非一个人所作,后由昭明太子编入《文选》。这里有想不通的地方:《古诗十九首》的内容和形式的相似度太高了。
从形式上看,有一半的作品(用叠词的那些)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作者一时兴起完成的组诗。不同人写出这样的诗,不太现实,除非是一群文人在一起玩作诗的游戏。比如:“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和“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至少这两首是同一人,甚至同一时间所写。
至于《行行重行行》是一首还是两首,不重要。
《文选》长歌行,只有一首《青青园中葵》者。郭茂倩《乐府》有两篇,次一首乃《仙人骑白鹿》者。《仙人骑白鹿》之篇,予疑此词“岹岹山上亭”以下,其义不同,当又别是一首,郭茂倩不能辨也。
《文选》《饮马长城窟》古词,无人名,《玉台》以为蔡邕作。
古词之不可读者,莫如《巾舞歌》,文义漫不可解。又古《将进酒》《芳树》《石留》《豫章行》等篇,皆使人读之茫然。又《朱鹭》《稚子班》《艾如张》《思悲翁》《上之回》等,只二三句可解。岂非岁久文字舛讹而然耶?
《饮马长城窟》起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古诗十九首》中《青青河畔草》起句:青青河畔草,
郁郁园中柳。两首诗算是同源,或者同类组。《文选》为什么要将他单列开来呢?貌似可以整一个《古诗二十首》。
现在对于古诗文的教育,有些太教条了。书上怎么说的,那就是怎么样的。老祖宗怎么评价都是对的,缺了些自己的认识。
有时候,多些疑问是必要的。还有,不懂就是不懂,外行不丢人。比如,我就读不出关于《古诗十九首》刘勰五言之冠冕的评价。没那么好吧?
《木兰歌》“促织何唧唧”,《文苑英华》作“唧唧何切切”,又作“历历”,《乐府》作“唧唧复唧唧”又作“促织何唧唧”,当从《乐府》也。
“愿驰千里足”,郭茂倩《乐府》作“愿借明驼千里足”,《酉阳杂俎》作“愿驰千里明驼足”,渔隐不考,妄为之辩。
《木兰歌》最古,然“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之类,已似太白,必非汉魏人诗也。
《木兰歌》、《文苑英华》直作韦元甫名字,郭茂倩《乐府》有两篇,其后篇乃元甫所作也。
班婕妤《怨歌行》,《文选》直作班姬之名,《乐府》以为颜延年作。
孔明《梁父吟》“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乐府》解题作“遥望阴阳里”。青州有阴阳里。“田疆古冶子”,《解题》作“田疆固野子”。
南北朝人,惟张正见诗最多,而最无足省发,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西清诗话》载:晁文元家所藏陶诗,有《问来使》一篇,云:“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山下,今生几丛菊?蔷薇叶已抽,秋兰气当馥。归去来山中,山中酒应熟。”予谓此篇诚佳,然其体制气象,与渊明不类,得非太白逸诗,后人谩取以入陶集尔。
《文苑英华》有太白《代寄翁参枢先辈》七言律一首,乃晚唐之下者。又有五言律三首,其一《送客归吴》,其二《送友生游峡中》,其三《送袁明甫任长江》,集本皆无之。其家数在大历、贞元间,亦非太白之作。又有五言《雨后望月》一首,《对雨》一首,《望夫石》一首,《冬日归旧山》一首,皆晚唐之语。又有“秦楼出佳丽”四句,亦不类太白,皆是后人假名也。
《文苑英华》有《送史司马赴崔相公幕》一首:“峥嵘丞相府,清切凤凰池。羡尔瑶台鹤,高楼琼树枝。归飞晴日好,吟弄惠风吹。正有乘轩乐,初当学舞时。珍禽在罗纲,微命若游丝。愿托周南羽,相衔汉水湄。”此或太白之逸诗也,不然亦是盛唐人之作。
《太白集》中《少年行》,只有数句类太白,其他皆浅近浮俗,决非太白所作,必误入也。
“酒渴爱江清”一诗,《文苑英华》作“畅当”,而黄伯思注《杜集》,非也。
“迎旦东风骑蹇驴”绝句,决非盛唐人气象,只似白乐天言语,今世俗图画以为少陵诗,渔隐亦辨其非矣,而黄伯思编入《杜集》,非也。
少陵有《避地?逸诗一首云:“避地岁时晚,窜身筋骨劳。诗书遂墙壁,奴仆且旌旄。行在仅闻信,此生随所遭。神尧旧天下,会见出腥臊。”题下公自注云:“至德三载丁酉作此”,则真少陵语也。今书市集本,并不见有。
旧蜀本杜诗并,无注释,虽编年而不分古近二体,其间略有公自注而已。今豫章库本,以为翻镇江蜀本,虽分杂注,又分古律,其编年亦且不同。近宝庆间,南海漕台开杜集,亦以为蜀本,虽删去假坡之注,亦有王原叔以下九家,而赵注比他本最详,皆非旧蜀本也。
《杜集》注中“坡曰”者,皆是托名假伪,渔隐虽尝辨之,而人尚疑者,盖无至当之说,以指其伪也。今举一端,将不辨而自明矣。如“楚岫八峰翠”,注云:景差《兰亭春望》:“千峰楚岫碧,万木郢城阴”,且五言始于李陵、苏武,或云枚乘。汉以前五言古诗尚未有之,宁有战国时已有五言律句耶!观此可以一笑而悟矣。虽然,亦幸而有此漏逗也。
杜注中“师曰”者,亦“坡曰”之类,但其间半伪半真,尤为殽乱惑人。此深可叹,然具眼者自默识之耳。
崔灏《渭城少年行》,《百家选》作两首,自“秦川”已下别为一首。郭茂倩《乐府》止作一首,《文苑英华》亦止作一首,当从《乐府》、《英华》为是矣。
玉川子“天下薄夫苦耽酒”之诗,荆公《百家诗选》止作一篇,本集自“天上白日悠悠悬”以下,别为一首,尝从荆公为是。
太白诗“斗酒渭城边,垆头耐醉眠”,乃岑参之诗,误入。
太白《塞上曲》“騮马新夸紫玉鞍”者,乃王昌龄之诗,亦误入。昌龄本有二篇,前集乃“秦时明月汉时关”也。
孟浩然有《赠孟郊》一首,按东野乃贞元、元和间人,而浩然终于开元二十八年,时代悬远,其诗亦不似浩然,必误入。
杜诗:“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搏扶”。太甲之义殆不可晓,得非高太乙耶?乙为甲盖亦相近,以星对风,亦从其类也。至于“杳杳东山携汉妓”,亦无义理,疑是“携妓去”。盖子美每于绝句,喜对偶耳。臆度如此,更俟宏识。
王荆公《百家诗选》,盖本于唐人《英灵》、《间气集》。其初,明皇、德宗、薛稷、刘希夷、韦述之诗,无少增损,次序亦同。,孟浩然止增其数。储光羲后,方是荆公自去取。前卷读之尽佳,非其选择之精,盖盛唐人诗无不可观者。至于大历已后,其去取深不满人意。况唐人如沈、宋、王、杨、卢、骆、陈拾遗、张燕公,张曲江、贾至、王维、独古及、韦应物、孙逖、祖咏、刘慎虚、綦毋潜、刘长卿、李长吉诸公,皆大名家,——李、杜、韩、柳以家有其集,故不载,——而此集无之。荆公当时所选,当据宋次道之所有耳。其序乃言“观唐诗者观此足矣”,岂不诬哉!今人但以荆公所选,敛衽而莫敢议,可叹也。
荆公有一家但取一二首,而不可读者。如曹唐二首,其一首云:“少年风流好丈夫,大家望拜汉金吾。闲眠晓日听啼鴂,笑倚春风仗辘轳。深院吹笙从汉婢,静街调马任夷奴。牡丹花下钩帘畔,独倚红肌捋虎须。”此不足以书屏障,可以与闾巷小人文背之词。又《买剑》一首云:“青天露拔云霓泣,黑地潜惊鬼魅愁。”但可与师巫念诵耳。
予尝见《方子通墓志》:“唐诗有八百家,子通所藏有五百家。”今则世不见有,惜哉!
柳子厚“渔翁夜傍西岩宿”之诗,东坡删去后二句,使子厚复生,亦必心服。谢朓“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子谓“广平听方籍,茂陵将见求”一联删去,只用八句,方为浑然,不知识者以为何如。
附笔:
整个《考证》一卷,全文摘录,字数有点多,价值不太大。
我没有考证的能力,也不可能去考证。
对于严羽的观点,不置可否。毕竟他也没拿出什么切实的证据。依靠时代或作者的风格能判断个大概,确绝对不能判断得精准。前面还说了,江淹是装谁像谁。再说,大诗人也不是只写一两种风格的作品,凭什么就断定风格不像就确定不是呢?
孟浩然《赠孟郊》这个,是比较简单,同时也是相对有价值的。既然是考证,就要证据。孟浩然卒年约在公元740年,孟郊出生约在公元751年。怎么看都是讹传。
读完《沧浪诗话》,增长了不少知识。但同时也有一种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可能是这本书被提及太多,于是我的期望值过高了。
明天读什么书还没想好。没个存稿确实头疼,该用复活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