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已经四五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上,毛发湿漉漉的,短短的尾巴瘫在地板上,像被斗垮了似的,天气又湿又冷,他的每一次喘气都显得很吃力,胸膛上下起伏,一股股白烟升腾到空气中。
胡婆婆夹着一小袋狗粮,踉踉跄跄地倾着身子,往盆里加狗粮,乐乐没有理会,眼睛半闭着,像睡着了似的。
我拣起柴火堆中的一簇狗尾巴草,蹲在乐乐的身前,轻轻地用草梗摩擦着他的脖子,乐乐撑了撑前肢,又睡了回去。我摸了摸乐乐的脑袋,他呜呜呜的叫着,没有抬头。
我把一根带肉的猪骨头扔到楼梯的角落,乐乐却依然在湿湿的稻草垫上纹丝不动。
我悻悻地跑到灶台前。胡婆婆家的灶台在天井里,快到晌午了, 还缭绕着烟雾。天井的中央有一颗大榕树比屋子还高,一条条根须垂下来,裹着露水,有几滴落在灶台上,打湿了玫红的擦桌布。胡婆婆手里拿着爬满了锈的火钳,用米黄色的汗巾擦着汗,往炉里添柴火。
“为什么乐乐不和我们玩呀。“
胡婆婆又往炉里递了根松木。
“因为他老了呀。“
我记得妈妈和我说过,老了就是添了白头发,长了皱纹,没了力气。
“那胡婆婆不也陪我玩呀。”
胡婆婆笑了笑,把火钳轻轻放在火炉边,牵起了我的手,把我引到了他的身旁。
“你看呀,乐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他比你出生得还早。而且呀,小狗没有人这样幸运,他们活一岁,就等于我们活了六年。所以说乐乐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比胡婆婆还老得多。现在乐乐趴在那快动不了了,我们应该多理解他呀。“
胡婆婆见我双手冻得通红,就到饭桌旁边搬了张小凳子,让我在炉边取会儿暖。
我没有追问,但问题却像冬日的寒云一样冒了出来:为什么乐乐会老呀?之前他就像我身边的开心果一样呀!每天我都期望着妈妈能去外地出差,这样我就可以来胡婆婆家吃饭,见到乐乐了。我喜欢摸乐乐毛茸茸的脑袋,喜欢和乐乐走在绿意盎然的雄州公园,更喜欢看乐乐把红皮球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在地上打滚。我觉得乐乐会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长大,但不知从哪一天起,乐乐变得不爱出门了,盆里的狗粮也越堆越高了,红皮球滚到了书房角落,落满了灰尘。这是为什么呢?我从未见过衰老。妈妈从我出生起就带着一副方框眼镜,翻着那本《内科医学大全》,对我唠唠叨叨。爸爸总是系着一条黑色的皮带,穿着一件条纹T恤,每天晚上到三影塔广场散步去。胡婆婆也总是穿着一件绣着牡丹花的大衣,坐在灶前添柴火。我从未想过他们也会像乐乐一样,躺在床上,再也不能照顾我,和我玩了。
我盯着炉中渐渐熄灭的小火苗,想到这些,鼻头酸酸的,两滴泪珠划过脸庞。
胡婆婆轻轻地把我搂进怀里, 拭去我眼角的泪痕,又从腰间的口袋抽出一个皱皱的小药盒,轻声说:“来帮婆婆认认字,婆婆看不懂”
一丝柔和的阳光穿过了云层,照在了我的脸上,很舒服。婆婆的手,那么轻,那么柔,我渐渐坠入梦乡,寻找那渐渐模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