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从南苑到科室,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南苑的榕树,笔直地通往科室。一条路是走过71栋的老房子,再遇见九曲桥下的荷塘,走向科室。我喜欢曲径通幽的方式,有老房子和荷花的风景,是我的首选之路。
我历来对旧的东西感兴趣,古街、古镇、旧物件都能让我从心底沥出一些温润来。也许旧的事物是对光阴的留恋,抑或沉醉了时光的物件总能给人以饱满圆润的感觉。每次走过71栋的老房子,我的目光总在地上的青苔和斑驳的墙上停留,总在阳光从榕树上挤出一条缝投射到房子稀稀疏疏的光点上感受到温暖。这是一种被山水养成的美,是一种参与了风霜雨雪的美,这是被阳光的影子一寸一寸调试的美。
房子不高,没有电梯。靠地面的外墙,泥灰有少许的脱落,露出暗灰的底纹。阳台和进门的那面墙,是用白色的瓷砖镶嵌蓝色花纹做成的,就像钢琴键盘上黑色的音符,用不同的声调弹出多种曲子来。一楼二楼的阳台和卧室,有铁栏筑起来,是为了防盗也是为家里搭建一片安全的绿洲。
地上的青苔很浅,说明房子参与的时代感不是特别明显,也许是80年代末期或是90年代初期建成的。阳光很深的时候,青苔像绿毯,从墙角开始铺开。阳光走过的时候,青苔也变得暗淡,像不惊不扰的野草,随意安放就可以听到岁月的风声和人间的烟火。
我想到了我家以前住的邻封法庭家属区的老房子。一共有四层楼,住了三户人家,和家属区连在一起的是法庭的办公区。每套房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的标配,大约70平米。每层楼的厕所在外面,属于公共的。因为奶奶年岁已高,上楼下楼行动不便,我家从最开始住的四楼搬到了一楼。一楼的厕所外,有一个公共的洗漱台和小小的花园。妈妈把花园利用了起来,种了两株葡萄。奶奶在花园里种了桂花、指甲花、万年青、腊梅。一年四季,花园里花香四溢,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仿佛进入了现在流行的芳香SPA房间。只是这个的花园是露天的,公共的,敞开的,对来参观的人都具有包容性。春天有百花,夏天有葡萄可以采摘,秋天有黄角兰摘下来挂在衣服上可以香几天,冬天有腊梅赏。住的另两户人家,都是爸爸的同事,我喊张伯伯和吕伯伯。我们三家人,不分彼此,亲如一家人。谁家有好吃的,一定会和另外两户人家分享,谁家来客人了,另两家必然认识这家的客人,都以主人的方式热情招待。尤其是过年过节,三家人更加热闹,相互给孩子红包,老人、孩子们时常聚在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遇到爸爸有县城的新同事前来报到上班,这个新来的叔叔不用到镇上寻吃的,在三户人家里轮流吃,那种邻里之间的情谊和朝夕相处养出来的亲情,就像飞鸟依赖蓝天,露水滋养野草那样。
今年六月的周末,我回到老家专门去老房子看了看。三家人早已经在城里买房,孩子们都已长大在各自的家庭撑起蓝天的一角。老房子已成为邻封村民委员会的用房,办公区一楼已成为村里的阅览室,从四楼往下悬挂着一副标语——发挥农民主体作用,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重要性。因是周末,大门紧锁,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楼,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是一家三代人在这里愉快地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铁窗已经生锈,蜘蛛网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阳台的地面,落满了已经变黑的树叶,还有放置了有些时候的木板,白色的墙面上,是灰是土是无人居住留下的尘埃。阳台的最里面,是不足5平米的厨房,我仿佛看到了妈妈炒菜的背影,饭菜的幽香怎么驱也驱不走。饭做好后,奶奶和爸爸一起端菜帮忙的身影正在我眼前浮现。楼前有一颗杧树,能伸到二楼阳台的位置,它是邻里之间情感的见证,是曾经为我家遮荫挡雨的参与者。它沐浴过风霜,而今还在寂寞地守候。守着故土,候着像我这样恋旧的人。
我想,选择住在71栋房子里面的人家,一定是恋旧的,情感一定是丰富的,内心一定是温软的,生活一定是缓慢的。他们和我家的老房子一样,没有钢筋混泥土的牵绊,只有邻里和睦相处的温暖。他们和光阴住在一起,慢悠悠地把每天的阳光摊开,放在手心,放在屋檐,放在老房子任何一处明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