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我从五环搬到六环外,我第一次拥有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物理意义的、隔绝的、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终于拥有了。
在这间卧室里,我购置了很舒服的躺椅,温软的地毯,有好多个午后,或者早上、傍晚,我就是坐在毯子上、躺椅里,拿着Ipad,沉浸在一个有一个作者设想的世界里,狂奔。
这个过程逐渐接触了女性主义,我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张腿就跑,仿佛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这个词汇的尽头,去看这个词汇容纳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这条路上,我抬头就看见了伍尔夫的《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共情愤慨、牢牢地记住了,独立。
慢慢地我发现,这个词,就像一个迷宫,我在里面一边奔跑,一边跌倒。小小的脑袋,被沉甸甸的知识充实着、缠绕着、拥裹着,看不清很多方向,所以总会迷失。找不到很多表达的意义就如同一次次找不到正确的路口,不免心急、心慌。
在迷宫里, 我穿梭过好多林路,进过一个硕果累累的房间。我看到了男权社会,毋宁说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一种横亘几千年的社会结构,我理解制度结构的残酷。但我无法理解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被男性压迫的鲜活的例子。 脑海总会想起那个遇到事情只会酗酒打人、当缩头乌龟的丈夫,那个拿着姐姐打工多年积蓄盖房娶媳妇的弟弟、那个只会宠爱大胖孙子,从不正眼瞧一次孙女的爷爷......在这个房间,太多鲜活的经历让我无法轻飘飘地用一种宏观叙事视角,解释为这就是女性为第二性、一种被凝视的客体;也无法克制地让我对女性男性的关系,有更复杂更悲观的认识。男性也是被社会建构的,同样存在压迫。但在男女位置,男性就是主体的受益的位置,我无法理性的看待这种不公平、甚至失望、绝望。
迷宫深处,我发现,语言也是被建构的。一个婴儿从医生定义了性别的时候,就开始被建构了。我们从一出生,毫无意识,就开始了被建构的生活,开始漫长的一生中,压抑、抗衡、处理个人的天性与社会建构的规则强烈的冲突的生活。这确实会让我进一步反思。 为什么要以生理特征定义社会性别,为什么把生理性别和自我认知性别、社会性别混为一谈,为什么恋爱就是只有一种形态,为什么不可以没有恋爱。被建构的一切,也是被支配的一切。强烈的如同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只是一个被凝视、被观看、被主宰的客体的感觉,让我很耻辱,无力,想逃避,又想反抗。 一处一处踏着荆棘之路,我发现一束五彩斑斓而且分外耀眼的光。
顺着它,我看看一个又一个陌生却又很想了解的名字,戴锦华、法拉奇、上野千鹤子、张莉.......沿着他们的著作,我慢慢走着。戴锦华讲的电影批评,那种将电影小说放在时代的框架,从褶皱缝隙处探究一些本质、严肃审视制作宣发而不是电影讲述的时代诉求,以及和创作目的关系......法拉奇对于未出生的孩子的全部表达,对于完整的自我的维护,对公平、平等、自由的理解。上野千鹤子的女性主义视角,张莉老师和学生的电影对谈、对老子庄子的解读,这些都让我像发现迷宫的宝藏一样惊喜。
我知道我的路在继续,我不慌不忙的走进了周轶君的世界。她说,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意味着经济独立,智力自由,性别自如。 这句话就像一剂份量生猛的中药,狠狠的拖住我长久跋涉的迷宫丛林疲惫的心脏。
那个当下,我是多么开心,有人狠狠地戳中了你,点醒了你,告诉你接下来可以去哪里探索。
我会的,路在脚下,探索正在进行。
我也相信一切都是流动,每一个过去的我都不再是我。不断重塑,不断迭代,一直流动,向着一间真正只属于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