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了高楼

我跳下了高楼,因为我活的不开心。

阎王说:你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我说: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不用因为不开心的事不断烦恼,我要开心的去投胎。

阎王说:那我为什要让你开心?

我哑口无言。

阎王说:因为你的举动,我现在变得不开心,但是我准备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完成一个任务,我才准许你过那奈何桥重新去寻找你的开心。

我连忙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阎王说:让阳间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忘掉你。

我说:如果我做不到呢?

阎王说:那你就得魂飞魄散。

一阵眩晕,我以灵魂的姿态回到了阳间。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前女友,一个陪伴了我三年的女人,因为金钱高傲的离开了我,我想她一定最容易忘掉我。

一路上我绞尽脑汁,以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才能让她马上忘掉我,当然,他可能已经忘了我。

来到她的公司,我鬼鬼祟祟飘进了她的办公室,眼见着熟悉的办公桌空无一人,我恶意的想,也许又是躲在哪里和新撩的男友打的火热吧。

本来想一飘走之,想想来都来了,见见也好,顺便确认她是否已经忘了我,好给那老阎王有个交代。

左等右等,鬼火上冒的我正气的跳脚,骂骂咧咧的转身往出口飘去。

迎面走来一熟人,她的邻桌同事,也是她闺密。

平时这人总是张扬拜金,八卦嘴,一脸的闲不住,我前女友离开我八成和她有关系。

我幽幽的飘了过去,准备好好吓吓她。

刚靠近,只听她对旁人说:璐璐今天也没来。

“是啊”旁人轻轻叹道。

我不禁一楞。

她又说:璐璐这都快一周了,昨晚我去看她只见她是一脸的魂不守舍,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哎”旁人叹息道。

我轻蔑的笑了笑,估计又是失恋了吧,关我何事?

话虽如此但心中莫名烦躁,我失去了作弄这个拜金女人的兴致,飘忽着出了门。

一路漫无目的,没过多久在一栋熟悉的公寓前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还是来到这?我难受的想着。

既然来了,那便上去看看也好,只是为了确认忘了我。

还是那个熟悉的门厅,还是那股淡雅的香味,还是这熟悉的所有。

在客厅晃了一圈,这里居然没有她的身影,我呆呆的飘立在她的卧室门外。

立足了良久,我伸出右手轻轻隔空叩了叩房门。

“我回来了”我说。

一身粉红色睡裙的她静静的趴在充斥着茉莉花香的大床上。

脸捂在被子里,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肩头,我静静的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她仿佛睡着了如睡美人一般的恬静。

噢,我醒了醒神,我是来让她忘记我的。

扫视四周,我看到了那个她用了多年的HW手机,还记得那时她刚买到手的兴奋,手舞足蹈的在手机店外牵着我,如孩子一般邀请我跳了一曲圆舞,她脸上的光彩是那么的甜蜜,这曾经是我俩最美好的回忆。

而现在,我决定为了我自己用它来忘记我。

我发现自从变成了灵魂,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只要集中精神便能短暂的控制某些物体的状态,比如,现在努力想着电话响起——响起他新男友的电话。

“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在没能和你相遇的时候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

悄悄唤醒我沉睡心底的喜悦

能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我的心尖

让我开始有些期待这个世界”

熟悉的彩铃响了起来,我静静的听着。

我的目光所到她披头散发,眼神红肿,精致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光彩与自信,在卧室昏暗的光阴下,好似蒙上了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色彩。

瞧着她慢慢拿起手机。

“喂”沙哑干涩的声音回响了起来。

我如坐针毡的听着,听着他的男友一边嘘寒问暖,一面幽默打趣,一会聊着她们在一起快乐的事情,一会讲着他们今天的计划,没过多久这可爱的姑娘开心的笑了。

看着她下床开始梳妆打扮,我自嘲的想:我怎么能配得起那么美丽的女孩呢,这是理所应当的吧,看来不用魂飞魄散了。

我一声苦笑。

驻立了良久,瞧着她踩着粉红的高跟,上了一辆炫酷的跑车,轰鸣声中远远的离去。

我,突然感觉有一种东西从心里顶到了喉中,难言难俞。

该死,我居然会看着他们共进晚餐。

我一度的鄙视自己,鄙视自己如一只丧家之犬一路跟着,看着他们在游乐园里一起疯狂的欢笑,听着他们在电影院里一对甜蜜的低语,瞧着他们在鲜花的环绕中的烛光晚餐。

该死,我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我多么希望此刻能陪伴在她身边的是我。

听着小提琴优雅而动人的旋律,瞧着男人如变戏法式的拿出了一颗硕大的钻戒,求婚,我知道这一切早已经注定。

我紧张的看着她,我的前女友。

她的脸上闪过兴奋,划过了温柔,一度变的有一点哀思,最终显出一脸的恬静。

她说:“我非常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一度认为这是我需要的,我需要被爱,我需要被关怀,我需要被照顾,我需要在这样的日子,但,自从我遇到了一些事,失去了一点东西,我突然发现,在我需要的日子里,我自己缺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我也需要去爱着,去深深的爱着,这样才能让我感到活着的意义。”

“谢谢你,真的对不起,本来想今天见面就告诉你的,真的对不起。”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没有记到脑中,我只知道我看着她,跟着她离开了餐厅,一路漫漫的走回了家,直到她傻傻的坐在了床头看着手机,我仿佛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孩,我感到很陌生,我心很乱。

手机屏幕里,是我们在一起的合影,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被她拽着爬了好高的山,为了看一场她期盼已久的流星雨,因为她说一个金牛座的姑娘,一生必须要和她最爱的男人一起看一次自己星座的眼泪,只有共同洗礼了最宝贵的泪水,才能彼此共渡人生的艰辛。

我突然有一点迷茫,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有没完没了的争吵,我们总能因一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闹的面红耳赤,我们争论牙膏应该从中间还是尾端挤,我们争论花盆应该买圆的还是方的,我们争论窗帘的黑白,我们争论碗筷的摆放,渐渐的在无限次的争吵中我们彼此好似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她开始渐行渐远,变的爱财入命,变的花钱流水,变的冷言嘲讽,而我,自卑,自暴,自弃,丧失着曾经的所有。

是谁,是什么,让我走到了今天,我不知道,我不愿去想。

只听她自言自语的说:傻瓜,我昨天梦到我在车站走丢的那个冬日,当你再次找到我时的满头大汗,你紧紧抱着我时全身的温暖,你轻轻拍着我后背时的甜蜜与温馨,我就知道你还在, 你还在爱着我。

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任性,我突然发现这里没有了你,是多么的无趣,我保证以后不再和你吵架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对你发脾气,我保证不再乱花钱,我保证,保证答应你提的所有要求,所以请你回来好吗,好吗。

我突然,好想你。

我,看着她眼中的晶莹,我抬起了手臂,我启合着嘴唇:我……

话到嘴边,霎时一股寒意让我魂如霜冻,冰寒刺骨游遍全身。

一个声音恶狠狠的说:如果她忘不了,那么你就得死。

音如洪钟,震的我心神骇然。

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如果连灵魂都没有了,我将一无所有。

我再次看着她,看着我曾经最爱的她,我心中一闪,让她忘掉我的或许只有….

不。

不。

不!

我无法在思考下去。

我疯狂咆哮着穿过她的家门,头也不回的越飘越远。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既然一个最容易忘记我的人没有忘掉,那么我也许应该去尝试一个没有忘记我的人。

我想去轮回,我不想这么烦恼,我不想魂魄都不剩下,我也想见见他。

晓宇,我的发小,永远的孩子王,从小便在圈子里的名人,为人仗义,行事光明,乐于助人,仿佛时刻都散着光,带着暖洋,含着热情,让人记忆深刻的大男孩。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我高一,那会我非常的孤僻,内向,总是受人欺负,而他是班里的班长,对人亲切学习优异,本来是一个在天一个地永远互不交集的两人,奇妙的成为了朋友。

记得那是一个夏日晚间自习的路上,几个闲散的青年要求我借给他们钱,不然就好好修理我,一向懦弱的我赶忙将所用的零花钱交给了他们,本想换一个平安,但事宜愿为,对方还是嫌钱少,几人在戏虐的笑声中仍然一味的踢踹我。

在疼痛与耻辱中,我难以自持,委屈的泪流满面,想着就这么忍,忍忍就过去了。

“嘭”

我发誓我人生中除了从高楼跳下挨着水泥的那种动静,我从来没有从一个人身上听过那么响的爆音。

晓宇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条棍子,狠狠的砸在了其中一个男子的后背上,那一下,近乎把人打的弓了下去。

接下来,一个平时温柔阳光的大男孩,仿佛化身为角斗场的战士,以一对三,在林荫的小道上,在我一脸惊恐的眼神里,搏斗了良久。

事后,我们双双挂了彩,他是英勇负伤,我是被打受伤,我本能的想远远躲开这家伙,因为我感觉他在我生命里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不协调,我害怕改变。

没想,第二日的早自习,这家伙头上裹着绷带,左手吊在胸间,一改往日的亲和,满满霸气的在讲台上宣布:陈襄,这是我兄弟,以后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请大家帮我传出去。

瞧着所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我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路上学,我们一起玩耍,我们一同读书,我们一块成长,虽然在他的眼中我是他的铁哥们,好兄弟,但在我的眼中,我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因为他的太优秀,我总是被别人指指点点,因为他的太耀眼,我总被别人冷眼旁观,因为他的不凡,因为他的锋铓,我开始嫉妒,我暗暗难受,我真的很不开心。

对,就是这样一个曾经为我拼命的,陪我一同成长的好兄弟,我想你忘掉我。

“晓宇,晓宇”我轻轻的呼唤着。

这阳光般的大男孩,蓦然回首,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他好似有点迷糊,又有点惊讶,带着不可思议揉了揉眼睑,他的脸上渐渐盛开了笑容。

“陈襄!是你,你小子的,跑哪里去了,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着四周,他开心的向我扑了过来。

瞧着他对我评头论足,一会比划着我的身高,一会埋汰着我的衣品,勾肩搭背的不时还拍打着我的后背,我忽然心里暖洋洋的。

我说:晓宇, 我也很想你啊,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呢。

晓宇说:你还不知道我嘛,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你看身体倍棒,每天都过的挺充实,只是…

他侧头好像沉思了一会。

晓宇说:只是,我好像很久都没见过你了,你小子去哪里了呢,居然都不告诉我。

我说: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次回来就是想来看看你,这马上又要走了。

晓宇说: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我说:不回来,这次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向你道个别的。

晓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黯然,他淡淡说:是吗。

我突然有一丝的不忍,我强笑着说:在走之前,我想,我想你能忘掉我,因为我觉得我实在不配做你的朋友。

晓宇的脸上带着茫然,又换来一脸的愤怒,他生气的走上一步抓着我的衣领,他说:你再说什么,你小子咋回事,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我沉默以对,我只是想让他忘记我。

我用力的打开了被他抓着的手,我想只能这样才能让他厌恶我。

他出奇的一脸平静,他怔怔的看着我,他说:你这是这么了?

在他的眼神中,我变得躲躲闪闪,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突然,只听他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陈襄你个臭小子。

我被一个宽阔的肩膀抱了个满怀,他说:兄弟,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你爸,你就是个混蛋,混蛋。

我感到非常的不安,我心里真的说不出的滋味,在晓宇抱头痛苦中,我急急忙忙逃出了他的梦里。

清晨,当晓宇醒来时,我看着他沉闷的坐了良久。

只听他淡淡的骂了一句“混蛋”。

我不知道昨夜的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伤害了我俩的友情。

瞧着他洗漱着装,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还是那么阳光帅气,我由衷的开心,自少你能活的潇洒,哪怕忘记了我。

不过,看着他下楼买了一束洁白的鲜花,告诉店里最美的姑娘,他要去见一个一生的挚友,那时,我又变的莫名的烦躁。

因为我知道,他是要来见我。

开往南山公墓的公交车一般都是半小时一趟,瞧着寒风中一直傻傻等待了三个小时的晓宇,我真的是一脸的无奈,没错,是我的执念努力让公交车不再开来,因为我坚信,只有让他无法去见到我,才能使他忘记我。

在我记忆里,晓宇一直是一个执着而富有无限旺盛精力的男孩,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要去做到,就像现在,在风中等了良久的他徒步开始前进,哪怕我让中午的风吹的呼呼而啸,单薄的西装也没见他去扣紧衣袖,哪怕我让他借的单车意外爆胎,只是看他爬起来将车锁在路旁,又疾步而行,哪怕点点雨露散落大地狂风暴雨的云四散游走,一点哪怕一点点也不见他有任何退缩的心。

在墓园里,这一身黑挺西装的大男孩哭的像个傻子。

他诉说着我的命是靠他拼出来的,没有他的同意,我怎么能轻易的离去;他抱怨着我不顾情义,兄弟情说没就没,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他埋汰着我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他养我到大也不容易;他说我自私,骂我混蛋,不过,最后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回来见他。

我都接受,除了最后一条,我只是想让你忘记我,对不起,我的兄弟。

目送着晓宇离开了墓园,看着他慢慢的走在回家的夜里,我心里异常的焦躁。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是忘不了我,我到底是哪里需要你们记住。

我真的不想魂飞魄散。

瞧着这漆黑的深夜,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我绞尽脑汁一阵胡思。

突然,在沉寂的黑暗中,一个高头大马的人影窜入了小道。

他凝望了片刻前方一路慢行的晓宇,疾步跟了上去。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有一些紧张,又有一些痛苦。

那人越靠越近,借着寒冷的月光,我看见他的手里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悄无声息高高举起,一步、两步、三步,利刃已在晓宇的颈后,我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里。

“晓宇!”我狂呼而起。

一震狂风呼啸,卷着小道的落叶纷飞,一前一后两人仿佛感到了什么,晓宇回了头,高大的男子顿了顿手。

两人皆是一惊,手起刀落,晓宇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刀,拼命的往前疾跑。

在寒风中,两人一追一跑,正上演着生死极速。

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我焦急的想着。

不,不行,一定不能让晓宇出任何事,我不断祈求着。

万幸,远处一辆急速驶来的汽车进入了眼帘,晓宇大呼救命,那男子一见不好,闪身躲进了身侧的树林里,不见了踪迹。

我看着手臂鲜红血流的晓宇被好心的司机扶进了车里,瞧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车灯一阵迷茫,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我突然有一点害怕自己,我只是不想魂飞魄散而已。

我是个懦夫。

我有那么一段时间生活在一片灰暗中,一片自我压抑,黯淡无光的日子里。

准确的说是从我小学五年级开始。

那会,我原本有一个完整而温馨的家,我有一个刻板的父亲,爱我的母亲,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我父亲是一个工薪阶层,总是没日没夜的加班,早出晚归成了他伴生的定律。

我母亲是一个贤惠而执着的女人,无论男人回来有多晚,她总是静静的守候。

我曾经一度渴望我的人生在这甜蜜中发腻,但生活总是讽刺,它在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在对你说着再见再不见。

那个盛夏的夜晚,蝉鸣知了,蟋蟀蛐蛐,母亲一如既往的等着回家的男人。

那一夜是漫长的,以至于母亲将我哄睡入床,独自一人披上纱衣而去。

瞧着她渐渐消失在门廊的身影,我总有那么一种怅然若失。

当再次睁开双眼,警察的到来,父亲的哭泣,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悲伤即将蔓延,那种伤痛仿佛化生成一股冰冷的寒流封锁着我的心灵。

我无法哭泣,我无法认可,我无法接受,我无言以对,我一直无法去直面失去的痛,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样一个男人在无助与彷徨中,在醉生梦死中悄然沉沦,直到,直到还是那样一个静谧而可怕的夜晚,还是那烂醉如泥的身躯,还是那懦弱无助的醉语,我的怒火终于被燃烧,它朝着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叫骂,喧嚣,是他,一定是他的错,让他最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间。

我摔门而去,我一路奔跑,我不停的穿梭在大街小巷,我疯狂的流逝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我只想跑进有她的梦里。

从此,我们进入了一种单向的对持,我无限的厌恶唾弃着这个男人,我尝试着开始竭尽所能的抗争。

十岁那年我学会了夜不归宿,无论男人等的再晚,我总是能在他宿醉了以后才悄悄回家。

十五岁那年我学会了划清界限,我开始尝试着独立的照顾自己,我不愿在生活在他的牢笼下。

二十岁那年我学会与他争吵,无论他拨通无数次的来电,无论他的虚情假意,我总能冷漠相对。

二十五岁这年,我终于在无数次的压抑与愤怒中与他放声痛斥,是他,是因为他让一个爱他的女人在等你夜晚,被恶魔侮辱,被残忍杀害,被衣不遮体的暴露在冰冷的夜里,他才是真正的恶魔,再见再不见。

我一直在做着孤独的抗争,一直。

对,对,我突然明白了,我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一回又一回的胆怯,就是因为一直无法直面最开始的原点,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魔,我,我要战胜他,战胜这个男人在我心中埋下的种子,去打开新的一片天地。

我发誓我要让你忘记我,一个干干净净,完完全全,彻头彻脑的忘记。

“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一个声音说。

“对,这是我的机会,我一定要让他忘记”

“一定”

清晨的阳光总是带着一丝寒冷,就算这秋日的金黄也温暖不了黎明的雾气。

那个半老的男人,他像平常一样早早起了床。

他习惯性的抹了一把冷水脸,开始了新的一天。

瞧着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稀饭煮沸的白烟飘荡在他的脸颊,苍老的眼角纹,斑斑的白发,我荒诞的想,这个让我厌恶的男人居然也会老去。

一勺一勺将饭盛在碗里,他慢慢的端到了餐桌,开始独自吞咽这难得的平静,在静默中他很快用完了餐,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发开始一天的工作,看着微微弯曲而消瘦的背影,我不经想着这才是应该属于他,属于这个负罪的男人应有的孤独。

我不禁产生那么一丝快慰。

只是,瞧着他提着包,急冲冲的推门而出,我不禁回头看了看餐桌上捂的严实的早饭,若有所思。

我转身跟了上去。

在我看来,男人的工作可以说是枯燥无味,他是一位建筑设计师,除了钢筋水泥便是电脑图纸,一切都缺少一股子人味儿,就像他一样。

整个上午,我见到他坐在会议室里与周围的同事一起,对建筑的设计一次又一次的改良,对投影仪里的画图一点又一点的答疑,他们互相论证,他们采纳经验,他们分享成果,我真的哈欠连天,只是看着他脸上重未出现的认真,我感到些许怪异。

直到,中午的秋阳高高挂起,在一个同事的提醒中,他们决定起身去食堂用餐,我注视他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自然的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拨打着电话。

不知打给了谁,他重复的拨通着号码,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焦躁。

见他放下手机,脸上出现了一种犹豫,转身往公司外走去。

我微微好奇。

他坐着出租车,一路疾行,不时看了看手中的电话,他的嘴里一直叨念着我听不清的话语,我满脸的疑惑,这个男人到底在焦虑什么。

直到,出租车平稳的停到了一所小学门口,准确的说是我曾经读书的校门口。

我心里一紧。

只是男人并没有下车,他注视了校门良久,在他的要求下,出租车又向来时的地方一路驶去。

我差点以为阎王再次与我开了一个玩笑,一个重来没有付起基本责任的男人,怎么可能…

我不禁暗自菲薄,是我想得太多。

之后,男人回到了公司,整个下午一直在工作的狂热中度过,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看着他在工作中的忘我,看着他在会议中的疾呼,真的,我突然觉得他真的是疯子。

但,只要不在作出奇怪的举动,怎么都好。

当暗幕笼罩了这边远的小城,男人拖着累眼惺忪的疲态回到了家,他倒头就睡,直到呼呼声响起。

这时我终于放下了一切的防备,我的嘴角微微翘起,我的心扑通直响,是的,是我赢了,我将赢得重生,我将获得新生。

这一天,这个男人早已没有了懦弱,没有了无助,没有了宿醉,也没有了关于我的一切。

这是属于他最平常的一天。

这也是属于我胜利的一日。

因为我用我最大的执念强行抹去了男人关于我的一切,我想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这也是我一直想要的,我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我现在身体变的淡淡的虚无,我知道,这不仅是他,也是我最后的救赎。

我站在房门外,我心中怀着热切,对了,对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人完整的忘记,只有这种才能让我免去所有的烦恼,有的只是快慰吧?

夜晚的雨莎莎而下,我慢慢的回味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直到…

“咔嚓”

房门在我身后轻轻的打开。

我诧异的转身看了看包裹的严实的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向着小区外匆匆而去。

他要去干什么?我奇怪的想。

男人打着伞在雨中疾步,他穿过了大街小巷,他走进了闹市街区,他在前,我在后,我一起向着越来越深的小巷行去,一直到,一家名为熊猫电动游戏厅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男人很小心的探了探头,他好似做贼一样在窗外偷窥了许久,他的眼神向着最角落的座位看去,那里空空荡荡。

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失望,仿佛又有不甘,大步夸进了游戏厅,向着每一个一脸专注游戏的孩子看去,好像在找寻什么。

我没有跟着他进到内厅,只是呆呆的站在游戏厅的门外,我突然脑中很纷乱,他这是在干嘛。

不,一定是搞错什么了,我脑一阵浆糊,烦躁不安涌上了心头。

直到瞧着男人紧张的夺门而去,消失在黑暗里,我才堪堪转醒,赶紧跟了上去。

在我的跟随下,男人去了夏屋网吧, 进了星空书屋,穿梭着一个又一个我最熟悉的地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寻找着什么。

该死,你在找什么!

我不禁出奇的愤怒,你不过是一个没有记忆的男人,你在找什么!我向他大吼。

男人置若罔闻,仿佛再深的夜也遮不住他凝望的双眼,再险的路也阻隔不了他前进的步伐。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我继续咆哮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好好的忘记。我满腔怒火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懦夫、失败者不马上放弃。我眼中散布着血丝。

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在无数次的寻找中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这是一个我无法面对的街道。

没错,就是在这里,我的母亲,永远的远离而去。

男人的脸上好像浮现了一种悲伤,但转而有刻画着迷茫,他撑着伞,在曾经母亲站立的地方,轻轻的,漫漫的等待着。

他的眼神好像在向往着什么,一直看向黑夜的好远。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拿出了手机,在这昏暗的路灯下拨打着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一遍。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二遍。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三遍。

不厌其烦,一直打着那个永远无法接通的号码,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电话,那是我曾经的号码。

你在等什么,我无力的看着。

你在等着谁,我无法的想着。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沉沉的抱着头蹲了下去。

“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我该怎么办!

“其实你一直知道的,要让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那么只有一种办法,只能是死亡,只能是他、她、他们的消亡。”

“因为你们都将永远生活在彼此的记忆里,永不磨灭,永世而存,除了死亡。”

你要干什么!

“我来帮你,我来完成你的梦。”

很快,在我的眼中,深夜归家的男孩们穿越着街道,在我的眼中,疾驰飞奔的汽车弯弯扭扭,在我的眼中,男人带着光,带着坚毅,向着孩子们跑去,在,在那光白、惊恐、尖叫、碰撞的声响中,一切归于了平淡。

“结束了”那个声音说。

结束了。

看着眼前生命垂危的重伤在床的男人,我千百滋味。

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我知道,真的结束了。

我闭上双目。

我的四周一阵斗转,我们共同出现在高楼的顶端。

我前方的他还是那么安详,他的脸上显现着苍白,静静的躺在洁白的病床里,一旁的生命特征仪滴答滴答微弱的跳动着,我的身后是呼呼狂啸的冷风,从十米开外的高楼边缘处,车鸣人喧仿佛至下而上喷涌而出,嘈杂而鼎沸。

“来吧,回来吧。”那个声音轻声的说。

“你的任务已经完美解决了。”

“从他开始,从这个男人开始,他们都会忘掉你,他们都将成为过去时,他们不再打扰的思绪,他们不再寒冷你的心灵,他们将永远永远的对你的不开心说再见,再不见。”

我浑浑噩噩,我莫名的转身夸出了脚步。

我将迎来了新生与自由,我会接受这洗礼。

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脚步向前,从万丈楼崖的深处,一只只黑雾缭绕的烟,从下方开始蔓延。

它们如水一般柔软轻飘,它们延伸,它们扩散,它们从我的鞋尖至腿向上慢慢的包裹着我。

我放弃了一切,我要随它而去。

这一刻寂静而沉默。

“虽然你傻傻的,不过嘛,也怪可爱的。”

是谁?

“来一起拍一张嘛,笑一个,你这傻瓜笑的真白痴。”

你在干什么?

“陈襄,快点,快点,今晚我带你去看世界最美的记忆。”

陈襄?

“你是混蛋,懦夫,我好想你。”

想…我?

“你小子被打成那样了都不知道还手啊,我都替你着急。”

是谁?

“你是我兄弟,以后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

兄弟?

“你是混蛋,你让我当你的伴郎,你自己就这么去了,你混蛋。”

对,混蛋。

“儿子,你在哪,爸爸到处找你”

儿子..

“儿子,接电话好吗,爸爸想你”

我..

“儿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哪天爸爸不在了你要记住”

生日..

“儿子,对不起”

对..不起..!

不!

不!!

不要!!!

我猛然睁开了双眼,

我的脚边是万丈深渊,

我的前方是无尽的虚空,

我的周身是黑雾缭绕。

不!

绝不!

我死命的拉裂着浑浊的黑雾。

回去!

我要回去!

我大力的扭转着身躯。

见到!

一定要见到!

我用劲一生的气力,死命的跨出了一步,我拼死的向他走去。

“为什么!这样你只会魂飞魄散!”

至少他们还活着!

“你的记忆也将破碎”

至少他们还记得我!

“你将陷入永恒的虚无”

至少我曾经爱过!

我全身散发着圣洁飘零的光。

我的身体如雪花般开始飞舞。

我的心如磐石一般的坚定。

我怎能让你离去!

我必须要你活着!

爸!

爸!!

我疯了一样穿越着一切将他热烈的抱在了怀里。

光纷飞如雨下,我带着他一直不停的奔跑。

我们跑进了梦里,一个有他、有你、有爱的梦里。

我看着高高在上的阎王殿,泪如雨下。

“让你不开心的人忘掉你了吗?”阎王说

“没有”我说

“你开心吗?”阎王说

“不开心。”我说

我想着我爸,想着晓宇,想着璐璐,我撕声揭底的对阎王说:我死了也不开心怎么办?

空旷幽冥的大殿上突然爆发出疯狂狰狞的大笑声。

笑声一直持续了好久,嘲笑,蔑视,厌恶扑面而来。

狂躁不安的空气中,刹那升腾。

那个霸气匹敌的声音回荡八方。

“那就滚!!!”

睁开眼,我看了看昨晚洒落四周的酒瓶。

斜着脖子仰望清晨。

原来在高楼的天台看着日出是那么的美。

我起身慢慢拍了拍衣裤的烦恼,迈开脚步不再停留,向着他们的地方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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