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

夜幕降临,几只斑鸠蹲在树枝上,看着王家两兄弟在地里忙碌着。

我有时觉得鸟或者是所有的动物都要吃晚餐的,那些蹲在树枝上的斑鸠久久不愿离去,我想它们就是在等王家两兄弟的离开,可它们失算了,就在王家两兄弟忙碌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对着山谷就“喔喔……”地喊了起来。

山谷周围立刻吵了起来,画眉或者是别的一些鸟叽叽喳喳地惊叫着,斑鸠拍打着翅膀也飞走了,我想它们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听到那么恐怖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要追走那些斑鸠呢?”我有些不理解。

“他们是为了让斑鸠明早再来找地里的小豆吃,这样毒死后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四叔对这个倒是很了解。

“哦哦。”我一知半解。

“毒死的动物肉不好吃,内脏更是不能吃,只有尽在毒死后第一时间挖了内脏才好一些。”四叔又解释道。

这次我听懂了,居然害怕起来,可我具体说不清楚到底怕什么,是怕那些鸟和野鸡会被毒死,还是怕它们要挖了内脏才吃的事,总之我很不安。不安的时候就很难入睡。

那天夜里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茅屋顶发呆,可没有哪怕一点点星光照进来,我有些黯然地想,可能月亮和星星都躲着这个即将有可怕的事会发生的山谷了。倒是夜莺那晚叫得特别勤快,好几种夜莺交替鸣叫着,特别是一种叫声如同烧开水一样的夜莺,一直继续了很久。

有几次我轻轻地喊四叔,我希望他能起来去吓走那只夜莺,可他睡得很沉。我只好继续与失眠对抗着,可这让我更难入睡了。

失眠像是飘在南汀河面上的叶子,虽然河水缓慢地沉睡着,可它飘在河面上却一个浪也没有躲去,该承受的漩涡也一个都没有少。我有时会想河里的鱼需要睡觉吗?它们是浮在水里跟着河水走,停在一个地方安稳地沉睡呢?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这些东西在我的脑海里蹦跶着,像是要把我拉到河底去住一晚,去看清楚鱼睡觉时的样子。

可接着我又想起了爷爷说过的一件事,他说早以前南汀河水很深,那时候他们会组织起来去河里拿鱼,听爷爷说河里有一种叫面瓜鱼的,特别大。有一次他拿到一条很大的差不多和一个小孩一样了。想到这里我眼睛开始放光,我多想那时候我也在啊,可惜一切都没有。

南汀河边有一种白花,可炒可炖汤,它们花落后会结果,果掉落的时候会有鱼游到岸边去吃掉下来的白花果,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南汀河离山谷很近,可我很少去,奶奶特别怕河水,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只有在四叔的陪同下我才能去河边玩耍,可尽管如此多半还得是二叔愿意陪同的情况下,要不然光四叔一个人一切似乎都很悬。

有一次我和四叔在河边一支流出来的溪流里,见到了一群鱼,四叔急匆匆就跑过去捉,可不尽人意的是,最后一条也没有拿到。我记得四叔哭了,哭得很伤心。

想着这些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醒得早,连孩子也一样,那天我睡得晚可醒得早。四叔和我也一样,我们几乎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我们起床的时候,站在茅屋前几乎还看不清那片地里的情况,我和四叔谁都不愿意离开,就等着太阳升起来,我们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在等什么,是希望那些画眉,斑鸠或者是野鸡都不要来,还是希望它们来了但全部都能没事的离开。

曙光慢慢到来,在地里堆着的豆藤堆里,四叔眼尖地发现了有什么在移动。

“那个黑的在动的是什么?”他结结巴巴。

“哪个?”我什么都看不到。

“野猪。”倒是二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我们身后。

“野猪。”我惊讶极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野猪,那时的我也已经发现了在慢慢移动的野猪,它根本没抬头只顾着找豆藤堆里的豆子。

“还好它只在藤堆里,要不然早被毒死了。”四叔很庆幸。

“也说不定它已经吃到毒药了,只是还没有发作。”二叔说话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地边里钻出来了一只野公鸡,这次我看到很真切,因为那实在太显眼了。它们身上红色发亮的羽毛无论是和黄土地或者是被树荫遮住的黑色都那么格格不入。

“那里来了一只野公鸡。”这次我先出声。

“看到了看到了。”四叔一副就你一个人看到了的表情。

可随着那只野公鸡的出现,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好几只野鸡,再接着山梁上就出现了斑鸠,它们还是蹲在那棵树上观察了一会,看着地里的野鸡还有野猪,也义无反顾地飞进了地里。四叔急得手舞足蹈哇哇乱叫,可一切都没有用,因为我们隔着那片地有一个很深的沟,还得经过一片树林,那些动物像是看穿了这一切,它们甚至只是稍微站起来看了几分钟,然后就接着埋头苦吃了起来。

到迄今为止我也觉得很多电视里中毒的戏都很搞笑,因为那实在来得太快。我搞不清楚一种毒药从吃下去到发作具体需要多长时间,可我却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毒杀。

我有时倒是希望毒药的发作真可以如同电视上来得那么快,如果那样的话那场毒杀就不会那么惨烈了。从天刚刚亮到太阳升起来,地里的动物越来越多,也就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第一只到场的野公鸡开始发作了,它在地里突然间就如同被蛇咬了一样猛烈地跳了起来,那是一种瞬间激烈的跳动,它没有目的地左右跳跃拍打着翅膀,就在它的同伴受惊吓反应过来的时候,别的鸟也开始发作了,包括提前来的几只斑鸠也是,随着发作越来越多,在冬天温暖的阳光下,整片地里都有鸟或者是野鸡跳跃着,它们只有拍打翅膀的声音却没有惊叫的声音,那种剧烈的跳动一直持续了很久,等很多都停止了跳动后,王家两兄弟突然从地边树林里窜了出来。

他们的欢快和地里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在那只野猪在第一只野鸡开始发作的时候就逃进了树林里,看它的样子似乎还很清醒,并没有中毒的样子。

他们在地里收着他们的战利品,那是一堆刚刚死去还有体温的画眉,斑鸠或者野鸡,具体多少我数不过来,但我知道那真的是一堆。

它们收好后,用一只口袋抗着就走了,只有我和四叔,还有远处树梢上的一只斑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这也太毒了。”四叔沉默了很久后,突然开口说道。

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毒药还是两兄弟的心。太阳已经爬上了山梁,可那天清晨我总觉得阳光没有照亮那个山谷,像是灰蒙蒙地染上了一层我看不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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