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旗旗

昨夜失眠，读《论语》，随手翻，翻到“子夏问孝，子曰：“色难”，讲孝道难就难于子女在父母面前总能保持和颜悦色，脑中闪电般划过无数画面，凡俗如我，年少无知种种不懂事的举动，自己的事还要交给父母渐老的肩膀去扛，往事历历在目，就像刚刚发生过似的。

真是一段好长好长的艰难呢。我从新芽初放到枝叶见长，春夏交替已转过多少轮了呢？

一年复一年，我作着种种猜想——那慢且悠长的岁月里，那365个日日夜夜里的200多个黑夜里，那条父亲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小路上，六月初应是杏花多一点，还是李子花多一点，也许是梨花呢？不过，我希望是李子花，小粉花长得又乖又好看，结的果子青溜溜的，挺能抚慰人的。

为父母者，向来就不轻松吧。

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是老爸早出晚归地炸了半辈子油饼，供出了三个重点大学的儿子，后来记者采访了那位父亲，镜头前面白发苍苍的他，自豪无比，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在苦心没白费，到底供出了三个高材生啊……

回想起n多年的高考，第一次有爸爸陪着的考试，依然有种莫名的幸福感，索性发一篇小文，写写我的父亲。

一

早起阴天，父亲突然来电话，说记得带伞，有大雨。

去年九月份天气刚刚凉快一点，母亲突然感觉腰痛难忍，到医院拍了片子一查，照出腹腔长了瘤，已经非常大了，要尽快手术把瘤切掉，听到消息时我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好像陷入一个巨大的黑洞，心里慌极了，赶忙打电话给父亲，他说没事没事，叫我不要担心。最后经过与姨姨们共同商议决定，结果当天下午就办理好了住院手续。

其实我在电话里明显害怕了，因为疫情的原因，陪护家属只能留有一人，而且入院后中间不可以随意进出，爸爸工作繁忙时常不在家不能守在她身边；我每天上班要陪护妈妈的可能为零，我时常想，别人家的儿女都能守在父母身边，唯独我一人好像躲得远远的，真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反倒抓不着人了。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住院不是小事，术后离不开人怎么办，这还要多感谢五姨的日夜照顾，确实不易，这份于我的恩情我一直念着。

回想那段家里只有我和父亲的日子，头一次让我感觉到父亲没了往日的脾气，每次下班回来不等休息便会第一时间奔赴菜市场——去买最新鲜的鱼肉菜蛋，担心母亲刚做完手术营养不够，每一样都是亲力亲为，送饭只能送到门口，刚走出医院门口，提起电话便问，

“可吃了？”电话那头，“没，还有剩，……”

每每看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我默默地想着，内心戏极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一向少言寡语父亲的终于获得一次伺候人的机会……

前几天，朋友圈一位朋友在网上贴出她父亲精心制作的辅食日记，同是九十年代出生的人，她的父亲已经荣升“姥爷”，并且开始为她即将出生的“二娃”着手准备起来，而现在我的父亲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往默默地往我母亲碗里放红烧肉……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一直想问问他，对于我一直单着是否真的不介意，也总是忘了问。

二

我在等，等父亲退休，比他本人还盼，这些年工作的原因他长年外出，经常夜班，所以总也休息不好，头发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走在大街上偶尔会被不懂事儿的小孩子喊他“爷爷”，我听到的感觉是既好笑又有点生气，明明的感觉这人好像还没有那么老吧，可实际上，他是真的老了。

首先——他耳背，一句话要重复两遍或者三遍才能听清；如果恰逢开着电视，想要与他讲话一遍就讲清楚，基本靠吼，我气弱，明明一件小事，却像是讲了几个小时那么久。

母亲现在的记性其实已经不太行，他的记忆力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还不喜欢用笔，有的事情甚至转身即忘；还有手机的密码，银行卡的密码记不住，或者是单位哪个新来的领导提出各种要求使用的软件APP，基本信息大多数分不清，每每登录不上去，都会气得直跳脚，火急火燎加上唠唠叨叨，虽然听着叫人心里不太高兴，但我总得保持耐心，等他发完牢骚，再一点点帮他重新弄好……

母亲一向有体恤之心，总是说，人家也是为工作，千万别发脾气。这一点，她永远比我父亲通情达理，处处为别人着想；他不行，一定要先发制人，心里有气必急急地发泄出去，所以脾气不大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血压偏高，大概是2020年的时候因为血压的问题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从那以后每天必须吃药维持，开始渐渐把酒戒掉，父亲的血脂也不低，体重超标，饮食上也要严加控制，重口味的一盖不许，执行少油少盐清淡饮食，再加上我一次次给他洗脑，不生病就是为我攒钱，身体一旦不好退下来之后哪里也走不了……慢慢再改，算是肯听了。

三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一点点地理解了父亲工作上的的艰辛。他的文化水平不高，成绩不高，初中一毕业就进了工厂，打零工、做学徒，七十年代初，哈尔滨第二电机厂的普通工人月工资才三十几块钱，转了正式的，第一笔工资提了一篮糕点，自己没舍得吃，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最后是全送了亲戚。

九十年代初，刚刚刮起了“下海”风，为了能多赚点钱，爸爸愤愤然提出辞职，东拼西凑买了一辆“出租车”，从早到晚拉乘客，那些年，一个个白天黑夜，匆匆吃过饭的他，早早出门往外赶，看着那辆红色的“夏利”在视线里渐行渐远，幼年的我，老是趴在窗口发呆，当时在想的什么，现在也回忆不起来了；后来出租行业越来越不景气，眼看着我一天天长大，跑“出租”又赚不到钱，不得不转行做起了“长途车”，每年全国各地哪里都跑，每个月几乎在家待不了几天，与我、我母亲见面的次数极为有限，年少时尚不知何谓生活的苦，对于“长途车”的理解，无非是，到处跑，和现在的“自驾游”也差不多吧，现在想想，真是幼稚。你想，一个人，长时间坐在车厢里，精神一直要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累了、困了都不能停下来，白天就够辛苦了，有时一连好几个黑夜夜夜如此，难熬的，那些笔直的公路，被岁月拉成一道长且艰难的线……为这活计，父亲睡眠变得很差，经常醒，但是，他从来不说，是的，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四

今日冷雨，明知道若穿帆布鞋，肯定鞋袜浸湿，但是为了搭配裤子，一丝侥幸心理硬是要穿，我走起路本身就爱溅水，结果路面上坑洼不平形成的小水洼躲避不及，心想踩吧踩吧，反正都这样了，一路下来，脚掌已经被冷水围困，湿哒哒的很不好受，于是瞬间崩掉，好情绪瓦解……什么破天，天天下雨，害死老子了，兴许最后还得迁怒一下别的什么的。

母亲听罢我的抱怨，一笑了之，后来幽幽补上一句，像你爸。

哦，和我爸一样的，后来一想其实被雨打湿也没什么，无非再晾干鞋子，再泡泡脚嘛，为啥要这般怨天怨地呢？！一个人的性格，早在基因里形成了，只是自己常常无意识，等到长大后再慢慢重建，不太容易。

想想我的性格确乎遗传了父亲，好的一面，是沉着、少言；但是性格耿直，易怒且犟，不善变通也许就是最大的弊病。

羡慕那些面带微笑且总能积极应对的人啊，圆润起来也像春风徐徐，一出现就自带和煦。

好在缺陷可以后天修为，慢慢在改。

自从母亲手术之后，家务由我与父亲能做尽做，父亲已经自觉地去厨房刷洗碗筷，他是个爱干净的人，顺便将锅台碗灶擦一遍，然后开始，忍不住要念叨，念着将厨房一定要勤擦；用完锅一定要刷洗干净，不然搞得以后更不好清理…..末了活干完，话未尽。

我在一边听着，一边悄悄和母亲比手势：我爸就是在家话多，他要是念你，你就听，别和他争辩，毕竟人家干活了，好容易勤快一点，你得鼓励，别不耐烦，更别不服气，这样不就省的生气了么？母亲点点头，渐渐地也都听进去了。

父亲开始变老了，而且会越来越老，也不指望他再能培养出什么良好的情绪价值，只希望那颗敏感而善良的心，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出他的那套防御机制，不再固执，要是能再多运动运动，多散散步，主动增加点多巴胺，想必人会更加年轻些，快乐些……

The End

作者：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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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公粽：旗旗的笔(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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