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里的女孩

2004年的时候,正值教育的发展期,许多地方的小学接连被撤掉,于是许多孩子开始了转学生涯,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村里的小学已经非常破败了,低矮的平房已经多年未曾修补,大门边唯一的篮球架,在南方阴雨绵绵的季节里,风起时便摇摇晃晃,像一个垂危的老人,只有岁月留下的铁锈。地上的水泥地坑坑洼洼,下雨的时候走路要非常小心。只有校门口的那棵枫树,在萧条的秋天里不时飘下来半绿半红的五角叶片来显示它的活力。04年的时候我刚要升三年级,村里的小学已经撤掉了四年级,父亲还是为我转学了,考虑离家近,转到了邻村一所稍大的小学,他以为我能在这所学校顺利毕业。

新校园里的操场很大,那是我是第一次看到两头都有放篮球架的操场,还有沙石跑到,两排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每到秋天的时候,树上挂满了“小话筒”,它的叶子发出的香味,与书本的香味是那么恰当。入学的时候正是入秋,很温暖,然而天气却不那么好,我的印象里阳光始终没有出现,天空阴沉沉的,除了灰色和香樟树的一抹绿之外,看不到其他明亮的色彩。三年级的教室里闹哄哄的,使我想起了跟大人们看古装剧里的集市,周围的声音嘈杂,但不过是剧情需要匆匆一过,只要主角离场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老师按照高矮次序、男女搭配分配好座位后,新的学期就开始了。

我是在开学的第二天认识秋琳的,她比大家晚了一天,是唯一一个没有跟男生同桌的女同学,当时的男女同学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我也并不想跟男生同桌,所以我认为幸运的女孩引起了我的关注。那天老师搬着课桌进了教室,后面跟着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女孩,女孩穿着整洁,梳着低马尾,小小的鹅蛋脸上干净地像湖水一般,表情略严肃,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漠视,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文静气质。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美丽中透露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睿智,而她与本该书声朗朗的整个教室显得格格不入,尽管她衣着朴素,依旧能把周围的一切与自己隔绝开来。

之后的一整个学期里,我都没有跟秋琳说上一句话,尽管她只坐在我右下方,中间没有任何阻碍。我整天忙于跟同桌的争执之中,从我第一天被安排座位开始,我的日子就不再平静,同桌没来由的挑衅,让我在想起那段校园生涯时,记忆里总是蒙上了阴雨般的灰色。同桌种种恶作剧,以及我软弱的表现,让我跟秋琳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没有勇气跟她甚至跟任何一个人主动说话,自卑在我心里无限增长,让我越来越孤僻。

秋琳跟我预想的一样,不仅仅是外表美丽,而且非常聪明,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师也很喜欢她。她离我很近,让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我发现秋琳也是一个孤僻的人,除了前后桌的人,她很少跟其他同学交谈,所以尽管她每次考第一名大家也不会过度关注她。她的孤僻跟我不同,我在长期渴望友情而不得的情况下,被迫变得形单影只,只要是接触过秋琳的人都会喜欢她,她身上有着吸引人的力量,别人主动接近她时,她有意跟别人保持着距离,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的不愉快。她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她身上的一切满足了我对美好女性的所有幻想,我喜欢她身上波澜不惊的气质,迫切的想与她成为朋友。

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已经过去,漫长的冬天也随之而去,寒风停止了,久违的春天终于来临。也许是我内心急切的渴望惊扰了上天,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秋琳成为了我的同桌,我终于有机会认识了这位如幻影般的朋友。

刚换座位没多久,秋琳就赢得了周围人的所有好感,正如我所认为的那样,她天生就具备了吸引人的力量。当时班上有一个令老师非常头疼的学生,不爱学习还总是喜欢欺负同学,当地的许多大村庄里,“盛产”这类少年,全身带着社会人的不良风气,十来岁的孩子就懂得带着长刀打群架,从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并且以此为荣,在那个不太文明的年代和极其落后的小城中,校园成了打架斗殴的常驻地。这样的一个人渐渐对秋琳表现出了不合年龄的友善。而秋琳也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果敢与睿智,来自对方的挑衅,她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一味的反抗,而是聪明的化解了一切。他总是找机会与她说话,尽管秋琳对她爱答不理,他只是笑呵呵的,从来不生气。他时常将写了字的小纸条揉成团放在她的桌上,示意她打开来看,这时秋琳只是用不屑一顾回复他,用她正在写字的手顺势将纸条推到地上,仍旧忙着自己的课业。有一天,我们跟前桌的同学一起跳橡皮筋,那个男生强行拖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努力挣扎,他嘴里得意的笑着,嘴里还叫着秋琳的名字,我们都认出了那是秋琳低年级的妹妹秋雨,这一幕引来了围观学生的嘲笑,但男生似乎也没有要为难秋雨的意思,秋琳也没有十分恼怒,她只是跑过去,假装用力打那男生的手,让妹妹离开,男生看见她过来,也没有纠缠,傻笑着离开了。

成为同桌以后,对她有了进一步认识,我经常在上学的路上碰到秋琳,我知道她所生长的村庄,其实是当地最乱的村庄之一,是不良风气散播地之一,同村子的孩子经常大批结伴而行,好不热闹,而秋琳上学放学的路上只跟妹妹以及她更小的弟弟一起,途中她会很小心的职责她的妹妹和弟弟,但从来没有大呼小叫,而他们总是很听话的样子,从来不反驳。多年后我回想这些往事,我心里仍会燃起对秋琳的敬意,也为自己后来在当地风气,以及对所谓“友情”的渴求下,趋使自己成为那“不良风气”的制造者而无比羞愧。

那一学期是我们在那所学校最后一学期,之后就被告知那所学校的五、六年级被撤了,我又开始了转学生涯。我没有升入指定的学校,而是去了另一所小学,从那以后开始了我又一段难以启齿的校园生活,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秋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都不曾想起过她,多年后,她却出现在我的梦里,记忆里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但依旧纯洁,美丽,每当想起这个女孩,那段黑暗的时光就不再黑暗了。

人的一生会遇见许许多多的人,能记住的只有少数。年幼的我们并不懂得如何经营一段友情,我心中渴望得到秋琳的友谊,但从未真正表示过,即使她离我那么近,这样美好的女孩也许不会再遇见了,但我希望她依旧存在于我的心里,在我迷途之时提醒我,要勇敢和善良。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