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九【情与法的思考】主题写作活动 。
一辆列车徐徐驶进Y城火车站。
车站内正播报着:“从上海南开往昆明的K79列车已进入本站,请旅客抓紧时间检票上车。”
在拥挤的候车厅里,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背着几个包,一手拿着两张身份证,一手紧拉着一个俏丽的姑娘,一路小跑到检票口。姑娘显得极不情愿,哭叫着想挣脱小伙的手,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姑娘趁小伙拿身份证检票的当儿,猛地甩开小伙的手,回头就跑,却被早有防备的小伙一把拽回,拉了进去,一直拉到站台,拉上了火车。
在小伙撒手往行李架上放包时,姑娘又突地往车外跑,小伙忙乱地背上包追了出来。
站台上,姑娘在前拼命跑,小伙在后奋力赶,眼看就要被抓住,姑娘朝一个执勤的民警喊道:“警官,我要报案!”
“误会误会,警官,误会……”小伙上前想把姑娘拉回。
姑娘用力挣开小伙的手,躲到民警身后,哭着指着小伙:“警官,他是拐骗犯,我不认识他。”
民警和附近的安保人员马上围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小伙扭住了。
“误会了,我是她男朋友,我是她男朋友……”小伙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解释。
民警笑了:“骗子都是这么说的,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好好想想,过下到审讯室怎么说。”
一群人将小伙带进了城站派出所的审讯室,民警让他坐到特殊的椅子上:“说吧。”
“我说什么,我?”小伙愤愤地扭过头,不理民警。
不一会姑娘跟着另一个民警进来了,对审问小伙的民警说:“对不起,他叫常志鹏,我叫王娟,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们确实是一对恋人,我告的不是他,是他不让我来报案我才这么说的。”
“那你要告谁?”
王娟噙泪恨声说:“我要告薛士强侵犯我。”
两个民警愣了一下,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了起来:“那你先把情况说一下。”
一个月前,读大三的王娟和男友常志鹏放了暑假,一起坐火车来到了向往已久的海滨城市Y市。
两人之所以会选择来到Y市,不仅是因这座城市以风景秀丽和经济发达著称于世,更因王娟的闺密李丹,常志鹏的叔叔常贵恰巧都在这个城市,且混得都还不错,能帮他们找份暑期工,他们可用自己挣的钱游玩这座城市及附近的风景名胜,也可体验不同的生活,为双方未来共同的人生增加一抹亮色。
到Y城的第二天,王娟就迫不及待去找李丹。李丹独自租了一套两室一厅,手机、穿着、化妆品等都很高档,但当她得知李丹是在KTV城上班时,言谈中不由吐露出对李丹的担忧。
李丹笑笑,拍拍王娟的肩道:“别瞎担心,姐挣的虽是暧昧的钱,但还会为将来我那个白马王子守身如玉的呢。”
听到李丹这么说,王娟立刻红了脸,因为她早和常志鹏偷尝了禁果。她推了推李丹道:“你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了,可谁不知道你初中就和那个高翔私订终身了。”
“高翔明年就要退伍了,他的各项退伍补助费,加上我的存款,也够在我们家乡县城买个套间了,到时我就回家和他结婚。但是你千万要给我保密,他要知道我在干这个,准不要我了,我跟他说在服装厂做管理的。”
“你之前跟我也这么说的,还说介绍我进你那服装厂做打包的临时工……那我要保密费,不然……”王娟不依不饶。
李丹轻扭了下王娟的脸:“好吧,下次我请你去K歌。”
“好,一言为定。”
“如果你是一个人来的,你可以到我们KTV城上班,就是陪人玩玩骰子,喝喝酒,聊聊天,一晚少说能挣几百。你别把KTV城想得太坏,来那消费也有不少文明人,他们就是来释放下压力,跟你谈理想,跟你谈情怀,最多跟你调调情讲讲荤话,不会随便动手动脚的。”李丹又想来扭王娟的脸,“瞧这脸蛋这身材,绝对是最抢手的‘公主’”。
王娟笑着躲开了:“这工作我可干不了,我还是做做家教什么的吧,这我有经验。”
后来王娟在一家补习学校当了辅导老师,常志鹏则直接在小包工头叔叔常贵手下帮忙收发材料记账,两人的工资虽不高,但工作都还轻松,每周都有一天可以休息,可去探访Y城的名胜古迹,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十多天后,李丹的生日到了,因有闺密王娟在,李丹亲手烧了几个家乡菜,只请王娟和常志鹏来住处吃晚饭,王娟则给李丹买了蛋糕和小礼品。王娟和李丹虽只是邻村人,但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而且成绩都不错,要不是高三那年李丹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病,李丹不得不辍学出来打工,李丹现在也和王娟一样,是个大学生。
回想往事,两人都感慨万千,几乎无视常志鹏的存在,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哭又一会笑。
当晚,李丹KTV城的小姐妹向老板要了个包厢给李丹庆生,李丹也邀王娟和常志鹏同往,但路上常贵打电话来说有些账对不上,把常志鹏叫走了。
王娟跟随李丹进入了盛世豪门KTV城。她看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开始她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她被这里的气氛所吸引、所陶醉。
李丹先带着王娟大略参观了整个KTV城,后带她进入一个包厢,把她介绍给了早已等着的几个小姐妹。王娟性格开朗,能喝会唱,很快和李丹的这些小姐妹打成了一片。大家开心地喝酒交谈,并专门挑出了一些歌颂姐妹情谊的歌曲欢唱。
期间不时有男的单独或几个一起,闻讯进包厢来向李丹敬酒,李丹赵总钱总孙总李总地叫着,回敬他们酒。
到了夜十点多,小姐妹都先后去其他包厢陪自己的客户,李丹和王娟也尽兴了,便携手离开包厢下楼准备回住处。
来到大堂,看见有几个人撞进门来,李丹突地撒开了王娟的手,迎上前去,对带头的那个道:“薛总,今天你怎么有空光临啊?”
虽然多彩的霓虹灯有些幽暗,可王娟还是大致能看清,那个李丹称为“薛总”的人,大约一米八的高个儿,国字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李丹和那个“薛总”说了几句什么,就让迎宾小姐先带他们上楼。经过王娟身边时,“薛总”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李丹过来说:“这个老板叫薛士强,是Y城最大的公司晟龙集团的小公子,他是这里的常客,对我也很照顾,刚才他见我和你在一起,知道你是我的闺密后,就邀请我们上去喝一杯,你给我个面子,我们上去敬一杯就走。”
王娟迟疑了下,还是地答应了,于是两人重新上楼,进了一个叫“皇家一号”的豪华包厢。李丹告诉王娟,这个包厢的最低消费是8888元。
李丹把王娟介绍给了薛士强等人,王娟从未和社会上的男人来这样的场合,不禁有些紧张和拘谨。幸好薛士强毫无大少爷脾气,似乎还很理解王娟的心情,并体贴地跟王娟说,如果不能喝酒,可以喝饮料。
王娟有些醉意,但想到答应了李丹,便道:“薛总是我闺密的朋友,这一杯酒我无论如何也要敬了。”
“对,薛总,我闺密很给面子的,来,我们敬你!”李丹说完,就示意王娟举起了杯,两人一起向薛士强敬酒。
王娟跟大家一样一饮而尽,薛士强连声称好,他手下都随声附和,并要正在倒酒的服务员给王娟也同时满上,王娟忙掩住了酒杯。
李丹也向薛士强央告道:“我们已喝了很多,王娟不胜酒力,真不能再喝了。”
薛士强向服务员摆摆手:“那给她倒上水吧。”
“要不这样好了,我闺密人称小李娜,嗓音高亢,唱得可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们喝一杯,她唱一首好了。”李丹道。
王娟推了一把李丹的肩,不无担忧:“你不是说,敬一杯就走吗?我看你也快不行了。”
“等下我们就回去,等下就回。”
王娟虽已感困倦,但深知李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得默许。
就这样,李丹和薛士强他们喝酒,王娟唱歌,一杯美酒歌一曲。
不到半小时,李丹终于撑不住,醉倒在了沙发上,王娟也感头晕晕的,忙跟薛士强道了别,架着李丹想离开,可没走几步,她就和李丹一起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王娟被常志鹏的电话惊醒时,头还昏昏沉沉,就着厚厚的窗帘间隙透进来的微光,她知道天已亮了,但自己和李丹还躺在“皇家壹号”包厢的沙发上。
“王娟,王娟,你在哪?”手机里传来了常志鹏着急的声音。
王娟强撑着坐起来,抓抓蓬乱的头发回道:“在李丹KTV城这,我们……我们昨晚好像喝醉了……我头还晕晕的,你来接我们吧。”
就在王娟坐起来时,一个信封从她的身上滑落在地,她挂了手机,伸手捡了起来,是一大沓钱。她手一抖,信封落到了地上,惊得完全清醒了,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她尖叫一声,顿时如坠入了冰窖。
王娟的尖叫也惊醒了李丹,她见王娟痴痴傻傻地僵坐在那,又看王娟衣衫不整,地上落着个装着钱的信封,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奔过去抓住王娟的胳膊,使劲摇了摇:“怎么了,你怎么了,王娟?”
王娟回过神来,抱住李丹“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不久,常志鹏赶到了,得知王娟被侵犯后,愤恨异常,不能自已,他一会自责昨晚不该不陪王娟一起过来,一会又责骂李丹把王娟带到这是非之地来。当看到那只装满钱的信封,他又怀疑王娟是为了钱而失身,他猛地把王娟从怀里的推开了。
常志鹏的这一推,让犹豫不决的王娟拿起手机毅然拨打了110。李丹见状却如弹簧似地从沙发上蹿起,夺过王娟的手机掐掉了,王娟瘫倒在沙发上痛哭了起来。
李丹仰头摇了摇,借此让自己的泪不要流出来:“你们不知道薛士强家在Y城的势力,他爸薛本龙是晟龙集团的董事长,志鹏,你打个电话给你叔叔,让他来帮我们拿个主意吧。”
常志鹏这时六神无主,听到李丹一说,忙给叔叔常贵打电话,手机接通时,他像个孩子似地哭开了:“叔叔,昨夜王娟被人欺负了。”
“啊?是哪个王八蛋?我带人修了他。”常贵是包工头,在工地上打打杀杀也是常事,一听闻此,自然狠劲上来,口气便大了。
“一个叫薛士强的……”
“啊?谁?”常志鹏没说完,常贵就打断了他,“你说谁?薛士强?晟龙集团的?”
“好像……”常志鹏看着李丹,得到李丹首肯后回道,“是的,叔叔,是晟龙集团的。叔叔,我们是不是先报案?”
“哦,哦,”常贵沉吟了会,“别冲动,先别报警,等我过来。”
半小时后,常贵一个人来了,他从地上捡起了信封,又从口袋掏出一叠钱,交到常志鹏的手上:“你们还是回家吧,马上走。”
“不,我不能这么算了。”正在沙发上抽泣的王娟冲过来,拍掉了常志鹏手中的钱,又去李丹手中抢手机。
常贵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牙一咬,猛地扯了上衣甩在地上:“你们看看我身上。”
常贵的前胸后背都有几条长长的刀疤,令人可以想见对方下手时凶狠残忍。
“我和几个兄弟刚来到Y城时,在工地上包了些活,干得好好的,却突然有人要横插一脚,要把活抢过去,把我们赶出来,我们不愿意,但见他们气势汹汹、人多势众,都不是善茬,只得换工地。干了没多久,他们又找上门来,要老板把活包给他们干,我们气不过,和他们打了一架,当时双方互有受伤但并无大碍,可是第二天他们纠集了更多的人,找到我们的住所,我身上的伤就是那次被砍的……大难不死的我后来明白了,差不多所有的包工头,或者以低价向他们去转包活来干,或者直接给他们一笔保护费。那群人的头,就是薛士强的叔叔薛本华。 ”
常贵刚说完,有个三十多岁老板模样的不知何时进了包厢,接口道:“唉,我五年前来Y城,看好Y城的娱乐消费市场,租了这幢房子开KTV城,装修时包给了朋友的建筑公司施工,结果天天有人来闹,最后以高一倍工程款包给了薛本华的一个手下。这还尤可,等我开业了,又不断有人来砸场子,我不得不去求他,答应给他每月营业收入的百分之十才作罢,我开了快五年了,看着生意挺好,但装修和租金还远没赚回来……”
“张总,你也知道了?”李丹恭敬地道。
被李丹称为张总的点点头,像常贵一样,也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钱,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合在一起塞在了常志鹏的手上,又对王娟说:“像你这样被薛家欺侮的姑娘太多了,可你们报案,我这KTV就要停业整顿,不但我亏损,还有好多人会丢饭碗的……而且就算你们报案,也不一定会抓薛士强,而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复……你们就当做了场噩梦,还是快离开这吧。”
惊惶失措的常志鹏最后拉着王娟,逃也似地出了包厢,出了KTV城,打的回住所拿了行李,奔往Y城火车站。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民警见案情严重,立即向领导作了汇报,随即将王娟和常志鹏带到市局刑侦队。
刑侦队接待他们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刑警,男的自我介绍说叫唐平川,同事叫杜惠兰杜警官。
两个刑警都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常志鹏深感不安。王娟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不再哭泣,配合做完了笔录,又跟随杜惠兰到法医处进行活体检查取证,尔后两介刑警让他们回去等候通知。
晚上七点多,杜警官打电话告诉王娟,薛士强已被刑事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并让她再在Y城待几天,以便进一步向她了解情况。
接着几天,唐、杜两位警官又找王娟作了三次笔录,那天第三次笔录做完,他们告诉王娟没事了,以后有事手机联系即可。
几天来,王娟以泪洗面,日不安夜不眠,李丹也常过来陪伴和安慰她,罪犯已抓,她也早想逃离了这令人心碎之地,上次收拾好的行李没动,她和常志鹏也不顾天色将晚,在手机上买好火车票,正要出门打车往Y城火车站,常志鹏的叔叔常贵神情紧张地带了个人来到了他们的住处。
来人五十来岁,高个儿,板寸头,国字脸,眼神冷峻,一身名牌,手上的金表,王娟和常志鹏只在网上见过,要近百万。
常贵还没开口介绍,来人即沉声对王娟道:“我是士强的叔叔,今天我是代他来向你道歉的,事已至此,希望你想开些,薛家愿意对你作出补偿,一百万以内都不是问题,或者你有什么要求,比如毕业后出国留学,当公务员,都好说。”
常贵和常志鹏都惊得差点合不拢口,憔悴不堪的王娟却冷冷地挥了把泪,气极反笑:“我没什么要求,我就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王娟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拉了不知所措的常志鹏,冲出门去。
“这,这……薛总,年轻人不懂事,我去劝劝。”常贵忙对薛本华谄笑道,欲出门去追。
薛本华却一把他拉了回来,恶狠狠地道:“你告诉他们,走着瞧!”
大街上已华灯初放,夜色中的城市流光溢彩,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行人和车辆在霓虹灯下忙碌地穿梭,让整个城市充满了时尚和活力。来Y城后,王娟和常志鹏多少次沉醉于这样美丽的夜色中,感受着这座海滨城市夜晚的独特魅力。然而今天,这一切却引发了王娟内心更多的悲愁。
打车到Y城火车站,进站、检票、入站台,王娟依偎在常志鹏的怀里,望着高悬的Y城站的站牌,回想起刚来到Y城时发的朋友圈,有一张就是刚下火车时有站牌背景的自拍照,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将来Y城后发的所有朋友圈图文都删除了,她多想把这一段令她痛不欲生、屈辱终身的时光也一并删除。
列车一辆辆进站,又一辆辆开走,让人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飞逝,但王娟却感到时间仿佛停滞了,她希望自己的列车早一刻进站,她太想早点逃离Y城了。
终于,一声长鸣,一道强光由远而近,王娟和常志鹏期待的列车终于缓缓进站,停稳,一节节车箱的门同时打开,车上的旅客鱼贯而出,他们正准备上车,突然,几个警察和保安急匆匆地奔过来,把王娟和常志鹏拦住了,让王娟跟他们回去协助调查。
王娟一看不是唐平川和杜惠兰,就急道:“刑侦队唐警官和杜警官说我可以走了。”
带头的警官冷冷地道了一句:“我们是治安大队的。”他一挥手,其他警察便过来推着王娟和常志鹏往出站口走。
王娟和常志鹏被带到治安大队后,又被分别带进了两个不同的房间。
王娟一进房间便愣住了,里面是一张双人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在桌子前面是一条犯人椅。
王娟以为走错了,回身想出去,却被带她来的一个警察粗暴地推搡到犯人椅上坐下,还将前面扣板按下来,让她无法站立起来。
“我是受害人,不是罪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王娟哭叫道。
审讯桌前的男警察四十多岁,眼里长满了荆棘:“是不是罪犯,不是你说了算,证据说了算,事实说了算,我们说了算。”
女警察用笔敲了敲桌子:“这是我们治安大队的梁安队长,我是治安大队警察史玥,王娟,还是请你端正态度,看清形势,不要耍小聪明,早点把事情说清楚吧,不然……”
“你要我说什么?”王娟的心海开始结冰。
史玥轻蔑地哼了一下:“你别装无辜了,人家有视频证据的。”
王娟惊愕道:“什么视频?”
史玥请示性地看向边上的梁安,在得到梁安的首肯后,拿着一架手机来到王娟,翻出一段视频给王娟看。
王娟大惊失色,痛苦地闭上眼,摇头嘶喊道:“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没有……”
“你看,你在他的身上,都是你在做,你还很享受……”
史玥的声音不响,对王娟却如惊雷。
“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没有……”王娟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叫喊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最后她无助地埋头趴在了扣板上。
但此后,不管梁安和史玥如何软硬兼施,王娟都不再言语。
在相距不远的一间房屋里,常志鹏惴惴不安,独自坐在一张长方形的小会议桌边。他隐约听到了几声王娟的嘶喊,却不敢随便站起来出去看情况。
有倾,一个警察过来通知他可以回去了。
他走出门并没在通道中看到王娟,忙嗫嚅着道:“我女朋友呢?”
那警察声色俱厉地向他哼了一下:“她出不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常志鹏虽生活在农村,但他家境优渥,父母都在事业单位上班,加上又是独子,自小到大对他宠爱有加,事事为其安排妥当,不用他操半分心,这几天发生的事早让他惊魂不定、六神无主了。
他不敢多问,独自一人回去找叔叔常贵。
常贵见了常志鹏一人像个瘪三似地跑回来,信手甩过来一巴掌,嚎道: “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你算什么男人?叫你带她走带她走,叫你不要报警不要报警,你就是不听……”
“不是我?是王娟!”常志鹏捂着脸,怯怯地道,“你知道的,不是我。”
“别犟嘴,薛总叫我陪着他来找你们和解,那是给你们面子,给你们机会,你们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好了,开心了吧……”
常贵气急败坏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大声责骂了常志鹏一阵,拿起手机,拨了个号,进到另一房间。
尽管掩了门,常志鹏还是能听到常贵低声下气的哼哈声,也能想见他点头哈腰的卑微神情。
过了会,常贵打完电话开门出来,软下了口气对常志鹏说:“王娟估计是出不来了,人家都有视频录像,完全是她自己主动的,她那是诬告陷害……女人如衣裳,志鹏,算了,别管她了,你父母要知道这事会同意你娶她吗?村里人要知道你娶了这样的女人,不要笑死你?”
“够了,别说了。”常志鹏终于爆发了,冲出了门,离开了常贵的住处。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阵,身心俱疲的常志鹏来到了个街心小公园,在灯光幽暗的僻静处找了个空石椅坐下后,想到王娟被奸污,反被关在公安局,不禁抱头伏膝放声大哭。
“爱是你我……”手机突然响起,常志鹏抹了一把泪,咳了一声,接了起来。
“志鹏,我是李丹,王娟在哪?你在哪?傍晚时你们不是打电话我回去了吗?刚刚警察叫我过去谈话,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王娟在公安局治安大队,我……我在公安局的门口。”
挂了手机,常志鹏为自己没有守在王娟身边而无地自容,他飞快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公安局门口。
不久,李丹也打的来到,再次问常志鹏关于王娟的具体情况,常志鹏将常贵告诉他的向李丹转述了一遍。
李丹愣了一下,如梦初醒,恨恨道:“我明白了,那晚我也昏睡过去了,我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原来是这些人渣给我们下了药了。”
通过门卫登记进去后,梁安和史玥把两人叫进了原先常志鹏待过的那个办公室。
“你们想不想王娟出去?”梁安冷冷地对两人道。
常志鹏急忙应道:“想。”
不等常志鹏说完,李丹气愤地责问梁安和史玥:“你们抓她?她是受害人,你们有没有搞清楚啊?”
梁安朝史玥使了个眼色,史玥就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一段视频给李丹和常志鹏看。
“不用看,”李丹拿过手机关了,“看什么,连个白痴也知道了,王娟是被下药了,你们不去审问罪犯,反而来陷害受害者,你们还是不是人民警察,有没有一点公义和良心?”
“你别激动,耐心看完再说。”梁安朝李丹冷笑一声,“她不但很主动,很配合,还很开心地收了人家的钱。”
史玥拿起手机,又要翻给李丹和常志鹏看。
“王娟不是那种人!不是,绝对不是!你们不要徇私枉法。”常志鹏喊道,因有李丹在旁边,他有底气多了。
史玥就大声对常志鹏喝道:“谁徇私枉法了,你不要诬蔑我们。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见常志鹏情绪有些冲动,李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对常志鹏摆摆手,转而对梁安道:“怎么才能让王娟出去?”
“你们劝劝她,让她撤回控告就好了。”梁安淡淡地道,“我们也不追究她卖淫行为……就当没这回事。”
李丹反驳道:“她没有卖淫!是我请她到我上班的KTV城为我庆生的。”
“你们商量下吧,听得进我们忠告,就到9号审讯室开导下她。”
梁安向史玥挥了挥手,两人便出去了。
“怎么办?我们去劝劝王娟吧,不管她经受了什么,我都会永远爱她的!”常志鹏用企求的目光望着李丹。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李丹摇了摇头,噙着泪道,“想不到朗朗乾坤,还有那么多黑暗勾当。”
史玥把李丹和常志鹏带进了9号审讯室,并示意里面看守的警察和自己一起离开了。
看到王娟伏在审讯椅的搁板上,常志鹏不能自已,像个孩子似地哭了。
李丹推了他一把:“别像个女人似的。”
王娟见是李丹和常志鹏,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我没有……”
李丹也是泪如泉涌,不过只一会,她就理智地忍住了,对王娟道:“我知道,但薛家的势力太大,我们只有先出去再想办法……再说,那视频确实对你很不利。”
“我们是不是被下药了?”王娟迷茫地看着李丹。
李丹深深地点了点头:“但我们没有证据……只有出去了才有可能找到证据。”
王娟道:“这不是警察该做的工作吗?”
“现在的情况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已经受到了不正当的干扰。”李丹抓起王娟的手紧紧握住。
常志鹏在边上道:“王娟,我们先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犹豫了好久,王娟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丹和常志鹏告别王娟出来,把情况告诉了在门口守候的史玥,史玥让他们到原来的房间等着,打电话给梁安过来再作一次笔录。
李丹和常志鹏等到午夜时分,史玥才过来告诉他们:王娟的笔录做好了,放人的申请也已上报给领导,只是领导可能休息了,也不知何时能批下来,让李丹和常志鹏先回去等消息。
李丹和常志鹏在公安局边的公交站的长椅上坐到天亮,也没等来王娟释放的消息,早晨上班后,门卫却不让他们进,打电话进去,回说梁安和史玥去看守所了。
警车进进出出,直到下午,史玥终于打来了电话:“领导没批下来,王娟诬告除害薛士强,现在看守所了,你们给她送点衣物过去吧。”
常志鹏一听顿时傻在那了,李丹夺过手机嚷道:“你们警察怎么不讲诚信啊,怎么说话不算数啊?你们是诱供!我要投诉你们……”
李丹没说完,史玥就挂了,再打回去,史玥都没接。
李丹气得脸色发白,翻了一阵手机,跟常志鹏道:“我们先去看守所给王娟送点衣物吧,我查过了,今天十四号,明天就是市长接待日,我们去信访,我就不信他薛家能一手遮天。”
李丹和常志鹏去了在城郊结合部的看守所,在窗口送了衣物后,提出要见王娟,但遭到拒绝,被告知只有请律师才能会见。
看守所边上就有几家律师事务所,但问了一圈,他们却无法为王娟请律师,律师说除了王娟本人,唯有她近亲属才能为她请律师,常志鹏是王娟的男朋友,李丹是王娟的闺密,都不是法律规定的近亲属。王娟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但他们又不能把这事告诉王娟的父母。
在回城的公交上,两人默默无语,一筹莫展。
李丹先到站点,临下车时她对常志鹏说:“我看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信访估计也没啥作用,明天要么你去下。我去找下保安查下监控,他们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肯定会的。”常志鹏感激地道,“谢谢你,你真是王娟的好姐妹。”
常志鹏下意识地在叔叔常贵工地附近的站点下了车,徘徊了一阵,他没有去找常贵,他不愿再听常贵的唠叨,便走到对面,坐公交回到看守所附近,找了家便宜的旅馆住下了。
傍晚时,李丹发来微信告诉他,她到保安王林那查过监控了,那夜她和王娟进了“皇家一号”包厢后不久,薛士强的一个手下出去到外面的车上拿了一瓶东西回来,那一定是迷药,但只是光凭录像,还无法证明那就是迷药的。
常志鹏一夜未眠。
前半夜他徘徊在看守所门口,回忆着与王娟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双方在一起时的喜怒哀乐,回忆着双方来Y城前怀揣的美好憧憬……他无法想象仅一墙之隔的王娟在里面该有多痛苦,有多无助……而他却在王娟蒙冤受屈身陷囹圄时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内心感到无限的自责和愧疚。
后半夜他在旅馆写检举材料,从网上搜索法律条文,搜索正当或非正当的救济途径,期间饱受屈辱、泪流满面的王娟不时浮现在他眼前,他便止不住痛哭流涕。他想,如果王娟的冤案不得昭雪,他一定要跟罪犯和那些包庇罪犯的人同归于尽。
天才蒙蒙亮,常志鹏就来到附近的一家打印店等候,但店主人八点多才来开门,等他搞好赶到市信访局大厅时,已经九点半了。他没想到那里如集市一样拥挤喧闹。
常志鹏在大厅中挨挨挤挤,前面不时爆发出一阵号哭声、叫骂声、争吵声,让他有些惊惶不定。突然有个人拉了他一下并示意让他跟着,他随着那人从边上一个侧门走出去,来到一个通往卫生间的过道上。
过道上很空,常志鹏才看清拉他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身洗得发白发黄的旧军装,斜背着个上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军用挎包,双手捧着个蓝色透明的大塑料水瓶。一看那架势,就是个老上访户。
老头关切地问:“小伙子碰到啥事了?第一次来吧?”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常志鹏回头朝人头攒动的大厅望了一眼,答非所问。
“哈哈,看来你今天来错了,今天是比平日挤很多。不过,也许你来对了。”
“为什么?”常志鹏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人多是因为是包市长的信访接待日,包市长知道不?”见常志鹏一脸茫然,老头摇摇头,“包雷副市长你都不知道,人家好像是包公的第三十六代后人,也是个包青天呢。不过。如果不是十分要紧的事,还是平日来得好,不要来凑热闹。”
“那我来对了,我的事人命关天。”常志鹏内心涌起了莫大的希望。
“到底啥事?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谋参谋。”
可没等常志鹏开口,老头有些自得地先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通过上访沉冤得雪的光辉经历。
原来十多年前老头村里的村长在村中的老祠堂办了个鞭炮厂,一天傍晚,他刚十岁的独子和几个小伙伴正在祠堂门口的空地上玩,鞭炮厂突然发生爆炸,他独子被炸死,几个小伙伴也被炸伤。事发后,村长想赔点钱了事,那些孩子受伤的家属都接受了,只有他坚持要求司法机关对村长的罪行依法处理。但村长有财有势,任他上访起诉均不理睬,后来他跑省城、上首都去告,镇上和县里就派人对他围追堵截,五六年来,他被罗织罪名拘留他过,也被当成精神病人送到精神病院过,但他始终没有屈服。最后他的事得到了一个知名记者的热心关注,为他写了一篇报道刊登在一份南方很有影响力的报纸上,立刻引起了舆论的哗然,终于得到了省里的重视,成立了专案组,不久就将村长及隐瞒不报自愿充当保护伞的县公安局局长等人绳之以法。
老头见常志鹏并无心事听他说,便收住了嘴,再次询问常志鹏有何冤屈。
常志鹏便把自己写的控告信给他看,他刚看了个开头,便把信塞了回来:
“我告诉你,小伙子,你不知道,包市长可是薛本龙的表妹夫,我看你今天就算了……要不,我给你找个记者来?”
常志鹏如头上被浇了一桶冷水,顿时心灰意冷,他向老头摇摇头,挤出了信访局大厅,将自己熬夜写的检举信撕得粉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常志鹏茫然地穿过市政府前的广场,又穿过大路和景观带,来到江边,择树荫下一石椅坐下,望着江水失神:王娟蒙冤受屈,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枉为男子,不如跳进江里喂鱼得了。他这样想着,眼里就充满了无助的泪水。
突然李丹打电话来,让他马上到彼岸咖啡218包厢,有要事相商,定位发在了微信上。
半小时后,常志鹏赶到了彼岸咖啡,在218包厢门口,他差点和一个从里面出来的男人撞个满怀,尽管那人戴着口罩,他还是感到似曾相识。
包厢里已只有李丹一人,常志鹏进去坐在李丹的对面,李丹兴奋地推过来两个U盘:“王娟有救了!”
“U盘?录像?”
“是的,是薛士强这帮人给王娟下了药,也给我下了,这些狗杂种。”李丹恨恨地骂道。
“你哪来的?”
“是我老板张总给的。”
“刚才出去的是你老板?难怪有些熟悉。他怎么会录像,怎么肯帮我们?”
“张总深受薛本华的压榨,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手,偷偷地在几个豪华包厢安装了监控。这次王娟出事后,薛本华有意通过关系让盛世豪门停业整顿,又以帮忙恢复营业为借口,要求张总把给他的营业收入从百分之十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张总终于忍无可忍了,因为利润都没有营业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以后哪有他活路。”
“那我们等什么,马上去公安局。”常志鹏激动得拿起U盘就要走。
“你去找死啊,你还看不出,公安局里有薛家的保护伞吗?”李丹示意常志鹏坐下,“而且张总给我们U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常志鹏有些不解。
“张总要利用录像让薛本华把这几年勒索去的钱都吐出来,他知道这样做等于玩命,所以他已离开Y城去躲起来了。他之所以帮我们,一方面是同情我们,另一方面也是要我们帮他保存证据。”李丹神色凝重地道,“这样做可能也会有危险,你怕不怕?”
“不怕,为了王娟我粉身碎骨都愿意。”常志鹏像是在发誓。
李丹摆摆手:“你想想怎么确保录像万无一失,这里两个U盘,一个清楚地记录了薛士强叫人给王娟和李丹偷偷下药,对王娟侵犯的全过程,另一个是薛家各种犯罪记录。张总得手后,我们就可用王娟这个U盘,万一张总遭遇不测,我们就将两个U盘都公之于众。”
常志鹏信心满满地保证道:“这容易,除了直接多复制几个U盘你我分别保管,我再把录像保存到电脑上,网盘上,我还可以上传到网站上,定时发布,可以事先编辑好邮件,定时发送到公检法、纪委、扫黑办等公开接受举报的邮箱,就算我们有意外,王娟的冤情也肯定能得到昭雪,薛家也逃不过被绳之以法。”
“那就好,你现在就回去做吧。”李丹点点头道,起身和常志鹏一起出了包厢。
路上,常志鹏买了几个U盘,一回到旅馆就打开手提,复制、上传、撰写举报材料和邮件,到深夜,他兴奋地发微信告诉李丹,全部搞定了。
张总要薛本华退钱的时间是五天,为防万一,李丹让常志鹏把网站定时发布和邮件定时发送都设置在十天后。
那些天,王娟在看守所内度日如年,李丹和常志鹏在外也是一日三秋。
第三天,张总跟李丹说,薛本华答应给钱了,并且已经按要求,把拖欠的二百多万元租金付了,其余的次日付。
第四天,李丹发现张总突然失联了,按约定张总如愿以偿后会通知她,她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忙叫常志鹏退了旅馆,和他一起到邻市的郊区一个农家租两个房间。
第五天、第六天,李丹仍无法联系上张总,显然,张总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第七天,有人发朋友圈,也有人发抖音,视频很短,内容是一些消防队员和民间搜救组织人员从河中打捞上来了一具男尸,有不少人留言说是盛世豪门KTV城破产,老板投河自尽了。
视频最初被大量转发,但不久都被屏蔽了,官方也没就此公布任何消息。
正在李丹和常志鹏惊凝不定时,KTV城负责查看监控的保安王林打电话给李丹:
“李丹,你在哪?”
“王哥,我……”
李丹没说完,王林就打断了她:“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哪了,我听到你声音知道你平安就行。视频中从河里捞起来的肯定是张总,在你来找我看监控前,张总就找我拷贝了那晚的全部监控,后来薛家的手下找过我,我感到事情不大对头,就立马回东北老家了。这个事好像是因你闺蜜遭侵犯引起的,你也小心点,不要留在Y城了。”
“哦,谢谢你,王哥!”
挂了电话,李丹惊惧不安,那天张总明明跟她说离开了Y城,怎么又会被害死在Y城。她让常志鹏将拟好的邮件立即发送了出去,尔后叫了辆出租车,两人直奔省城。
不久,省里成立了专案组,对薛家黑恶势力展开了全面的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薛家的关系网被不断扯出,保护伞纷纷倒了,薛家及爪牙先后几十人被抓,财产被查封。
正是薛士强再次被抓进看守所那天,李丹和常志鹏回到Y城,从看守所接出了形销骨立、神色枯槁的王娟。
三人抱头痛哭了一阵,打的直奔火车站,坐上了回家乡的高铁。
列车渐渐加速,Y城越来越远,但三百多公里的时速,三人仍觉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