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那个姑娘的时候，王五使劲地盯着她看，手迅速敏捷地伸进她没有拉链的包中。在王五的职业生涯里，盯着别人看是他的必杀技，因为如果你不停地看对方，对方才会对你产生厌恶情绪反而不去看你。

         王五是个小偷，他习惯单干，不像其他通常是两个人合作，一人作掩护，一人出手。在王五看来，拥挤的人潮已经构成了最有利的掩护方式，个头矮小的他可以轻易地钻在人群中，以职业的眼光敏锐地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这其中遭殃的通常是姑娘，姑娘粗心大意，总忘拉包包的拉链，再加上那些打扮入时的姑娘个个对王五这种穷酸打扮的人避而远之，看了第一眼永远不会看第二眼，扬着高傲的头颅或凝视着窗外或把玩着手机，偶尔瞪王五几眼又别过头去，王五总能得手。

         王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搭上一辆车沿途看看外面的风景，对他来说，公交车既是赚钱的场所又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除此以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生活方式。

         昨天的308来得异常拥挤，人群像潮水般随着车子的晃动涌来涌去，在火车站这个站点停靠时许多人从前门上不去，只有从后门上车了，王五恰恰就夹在后门的人群中，这种环境对他来说无疑是有益的，他也一直喜欢这种被人群包围的感觉，只有此刻他才能感觉到真实存在。

        “埃，兄弟，帮我把钱递一下。”旁边一哥们拿出两块硬币给王五，叫他帮忙投递，王五楞了下，接过两块钱给了站在他前边的姑娘，硬币就这样一层层地往前传过去了。

         “还有我的，麻烦传一下……”后面陆陆续续有人把零钱递过来，周围的善意让王五觉得浑身不自在，本来如鱼得水的拥挤环境现在在他看来似乎连呼吸都有了障碍，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自己也掏出两块递给前面的姑娘，“那个…帮我也传下吧。”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扩散开来，他不记得他有多少天没说话了，现在甚至觉得渴得厉害，是太紧张了吧。姑娘笑着接过，没拉拉链的包包可以清楚地看清手机和钱包的位置。到下一站了，王五像落荒一样逃离了308，此时的感觉比做贼被捉还要不自在，下次还是不要站在后门口吧，真麻烦。

         其实王五算是小偷里面有道义的那种，他通常只抽钱，不拿钱包，卡啊身份证什么的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也能体谅这些东西对本人的重要性。所以这也考验了王五的偷窃水平，别的小偷钱包到手了就可以转身走人，他还要想办法抽出钱又把钱包放回去，当然也有明哲保身来不及放回钱包的时候，这样的次数不多，才三次而已，他把那些钱包连带里面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一个小木盒里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扔掉他们。其中有一个印着米奇图案的钱包，里面有张学生证，有主人的一寸照片，主人是个清秀模样的姑娘，大大的眼睛，乖乖的学生头，嘴角的小梨涡异常动人，才上大二。王五每每拿出来看的时候脸上都会泛起一丝笑容，其实他也很懊悔偷了这姑娘，里面没多少钱不说，还有饭卡，那天下午要考试的准考证等等一堆对主人很有用的东西，可做小偷只得这样一直往前，无法回头。

        王五早就对这座城市发达的交通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时间段哪辆车处于高峰期，自己什么时候出动最恰当，他有个惯例，就是每次回家的那辆车上他不会动手，他希望自己可以休息放空下自己，就像无数坐车回家的上班族一样。过了那座连接城市两片区域的桥梁，过了那条王五说不出名的水域，桥下某个破旧的农民平房里是王五住的地方。 来这座城市的五年里，王五也不总是一个人，两年前他曾在一辆公交车上动手后，发现人群中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他慌张地想着赶紧下车，却发现那人也把手伸进了别人的皮包中，似乎是某种默契，两人同时在下一站下车了，那是个姑娘，又瘦又黑，头发枯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似乎随时会被人流压倒，但眼神却异常清亮。王五叫住了她。

        姑娘叫云朵，也是一个人漂在这座城市，做过服务员，洗过盘子。摆过小摊，最终实在受不了微薄的薪水、躲不及的城管和受不尽的脸色，选择做小偷这条道路，他们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住在未知名的水域边王五的平房里，两颗被残酷世界冷漠对待的灵魂似乎一下子有了依靠。他们凭着各自冒着风险不断提成的技艺在双方开始合作后钱来的更加容易了，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有上万元的收入。起初，王五很开心，每天数着到手的钱笑得合不拢嘴，云朵也开始学习街上那些时髦女人的装扮，开始用粉黛去涂抹自己黝黑的皮肤，但在人群中还是可以轻易地看出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有些气质是怎么也伪装不了的。后来，王五开始担忧，特别是看到云朵把到手的钱包抽出钱后包后随意扔进未知名水域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有道义的小偷了，这违背了他的初衷，以前每天只有作案几个小时，一个人多点少点也无所谓，现在如果到手的钱少了，云朵就会责备他没用，他也无法在回家的唯一那辆车上休息放空自己了，他觉得好累。于是在某一天的清晨，当云朵还在破损的镜子前面梳妆打扮的时候，王五拿出这五个月来他们一起奋斗的全部财产，喃喃地说道：“你走吧”。云朵愣愣地看了王五一眼，随即大哭起来，“你这狗娘养的”，哭完，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王五再也没有见过云朵，似乎真如云朵般飘走在那片未知名的水域上。

        今天的王五起晚了，不想出去干活，只想一个人在平房里面默默呆着，突然想起之前藏着三个钱包的小木盒，放在床下的小木盒已经有一年多没打开了，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王五用手轻轻拍去上面的灰，掏出最熟悉的那个米奇老鼠图案的钱包，姑娘的照片还是那么的清新动人，看着学生证上面的校名，王五突然想去这个姑娘的学校转转。

          转了两辆车终于到了姑娘的学校，这是大学城所在地，周围的人除了小商贩都是学生模样的人，王五捏着那个钱包在校门口走着，心里想着如果我把这个钱包交给门卫会怎么样，但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会不会盘问我啊。想着想着，放学时间到了，一大批学生从学校里面涌出。他适应不了这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平房里喘口气。

        他把钱包放进裤袋里搭上回程的公交，又在市区里转了几圈，最后搭上了自己回家的那班车，他平常很少坐的，今天刚好眼前有个座位就坐下了，不一会周围就站满了人，要经过未知名水域上桥前一站，进来了一对男女，站在王五的旁边，王五看了一眼就怔住了，那姑娘竟然是他现在裤袋里钱包的那个主人，相比照片上的青涩模样，似乎成熟了不少，头发变长了，知道如何装扮自己了，旁边的一定是她的男朋友吧，他们不停地谈笑风生，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不时传进王五的耳廓，他低着头，左手捏着裤袋里面的钱包更紧了。

        车子缓缓地从桥面驶过，王五从来不知道这片水域叫什么，他只知道这座城市有一块出名的湖面，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王五没忍住，抬起来：“那个，请问这是东湖吗？”姑娘诧异的看着王五，用手指指指自己，意思是你在跟我讲话，王五点点头。

         “不好意思，这是金沙江。”说完，姑娘就别过头去继续跟旁边的男生有说有笑了，再也不看王五一眼。新换的街头上人手一只看不出真伪的高档钱包显得异常耀眼。

         过了桥面，走出公交，王五笑着把口袋里的米奇钱包扔入金沙江中，对他来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