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波一波涨潮,心事流淌,一尾月光游弋——滴落在我窗口,也滴落在我心里,把那些沉淀在我心底的记忆一点一点捞起。是的,我又想起了你,那片清水河畔的村庄,那片我生命之书中——线索一般的村庄。随着施工队到来的那天,你就一点一点地成为了过去,成为了记忆,也成为了每个村庄人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怀,那一声声推土机马达的转响,卷走了多少曾经熟悉的事物,而我也只能通过一次次的回眸来重温你的故事。
老 树
村口的那棵老梧桐树,像长辈一般目送着村庄人早出晚归,辛勤劳作,见证着村庄的春夏秋冬,日月更替,也记载了村庄的兴衰成败,酸甜苦辣。张婶家的鸡不见了,是不是又躲在老树上了?王伯和李叔是不是又在老树下嚼舌根子,别再把二丫骗哭了。那两个陌生人叔叔是不是还在老树下下着围棋呢,最好还是先把树上的鸟赶跑了吧。。。听大人们说,很早很早你就伫立在那儿了,看着一代代人成长,看着一代代人老去,你是整个村庄的根。而如今,老树没了,根没了,哪里是我们的村庄?哪里是我们的故乡?我真的无法再找到让灵魂回家的路,因为我的灵魂丢失了自己乡愁的路标。老树,这次我把你的郁郁葱葱写进我的书里,把你的辛酸血泪写进我的心里,把你的梦写进我的梦里,希望你能在我心里撑起一片故乡的天空,让我的乡愁找到回家的路,可好?
路
蜿蜒曲折的路,绵延在田埂上,一直到村口,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曾裸足踩过你的坎坷,并深深铭记着石头穿越土地的疼痛,而你从不在沉重中弯下坚挺的脊梁。你默默的忍受着车轮的碾压,忍受着风吹雨淋,你几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伸开臂膀,将村庄与外界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在你身上,有我蹒跚学步时留下的跟头,也有我背着书包走过的脚印,有母亲目送我背着行囊进城读书的眼神,也有我第一次回家时思乡的泪水。而如今,你身上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施工队的车子碾的粉碎,这次你终于弯下了你坚挺的脊梁,杂草丛生,你无奈地摇头,那份责任你知道在今天要画上圆满的句号。而我只能看着你弓着身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把你写到我的书里,放心,你在我的书中一直是坚挺着脊梁的,你的那份伟岸,我帮你诉说。
外婆的歌谣
“楝树开花你不做,蓼子花开把脚踏。”从外婆的外婆开始,一代代在孩子的摇篮边哼唱着的童谣,一直响在村庄的天空里,直到生命越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峦。那些与你有关的梦,一直悬挂在冬天的树上,时间之嘴向我们洞开岁月的荒凉。在我高考的那年,外婆病逝了,连同她的那首歌谣一同埋在了地底下,那次我哭了,哭得很伤心,那一首熟悉的歌谣,那一腔亲切的乡音,都成了我的记忆,可我是那么的贪得无厌,我不想一切的美好都变作令人伤心的回忆!我记得外婆入殓那天是下着雨的,我知道一定是村庄在哭泣吧。一个人影的离去,在烟雨风尘的路上泛滥起一次次风一样的回眸,回眸那一份亲切,回眸那一份温存。而如今,村庄就像外婆一样永远的走了,是不是我又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当美好变成一座废墟,当温柔化成一道冰墙,我该怎么办?可我只能把你写进我的书里,因为那里有我心里的火热与纯真。
清水河
清水河啊,清水河,村庄人的母亲河,你在此流淌了数百年,甚至更久。你安详的环抱着村庄,滋润着村庄里的每一寸土地。你的那份涤荡心灵的纯洁,那份洗净铅华的沧桑,那份澄澈岁月的沉默,在每一个村庄人心里蜿蜒流淌,你的那份温柔我怎么能忘记?每当吃着家乡端午节的粽子,我就想起你岸边那片参差不齐的芦苇丛;你的那份无私我怎么能忘记?每当用筷子翻开大鲶鱼肚子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只有你能孕育出这么鲜美的鱼儿。外公家的羊儿是不是又到河边喝水了?张伯家的鸭子是不是又在水里躲猫猫了?“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那个漂亮的采莲女是不是又乘着小木舟来了呢?童音四起,是不是二狗和铁蛋又偷跑河里凉快去了?如今,村庄没了,你还在,可是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光亮与澄澈,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死去,那是一种何等痛苦的折磨。我俯身触摸你,我来看你了,清水河。我是你养大的,你就把你的伤口流到我心里吧,你的悲伤我来帮你分担。你愿意流进我的书里吗?在那儿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纯净,一份温存,我坚信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那么一群人来倾听我的述说。
村庄啊,我相信只要在心灵的门口守住一盏灯,就可以守住你的一份安详。一个夜晚之隔,你便成了一片残垣,凋零了一地的忧伤,可你却因此进入了我书中的每一个篇章,仍然是那片熟悉的村庄,告别了人世的喧嚣,却多了份圣洁与念想。
当白雪漫上发髻,我想,我还能买到乡愁的船票,还能在那个熟悉的码头上眺望,目送你最后一次的远行。#这篇是我十年前写的随笔,仅以此文缅怀远去的村庄,随着故乡的变迁,时代的更替,生活面貌的日新月异,只能以文字记下对过去的追思,现在读来仍旧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