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十五，梅梅和阿凤一整天都呆在阿韵家里。这天阿韵家特别热闹，除了梅梅和阿凤外，还有其他几个本生产队的姑娘和小伙子，其中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叫贾青。大家都是为了阿韵的对象阿民而来。

姑娘们都带了自制的鞋垫和彩线，在火炉边纳鞋垫子。有的纳花瓣，有的纳上祝福二字。

小伙们围着桌子，有的聊天，有的打扑克，不时传出欢叫声。聊天的内容就是这几天看的电影《草上飞》。贾青说到精彩处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引起姑娘们的注意。其他的小伙子也和他争论剧中人物。

因为一大堆人围着，阿韵和阿民连话都不敢说，偶尔偷偷地看对方一眼，也惹得一阵起哄，大家因此快乐着。因为人多，可把阿韵妈妈忙坏了，她一会儿沏茶，一会拿瓜子花生糖果，一会又忙着准备饭菜。

吃过晚饭，听见大路上有人在喊:“走了喔！看灯了！李家岩！看花灯！”大家走到屋外一看，大路上有很多的火把在移动。

看见大路上看灯的人那么多，大家都急了，吵吵嚷嚷，找火把，找手电，忙开了。

看花灯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摸索着走在通往邻村的山路上。梅梅很少参与这种活动，她觉得看花灯可能没有夜晚的山路有趣。山风轻轻地吹着，虽然刚立春，却也不冷。路旁的柏树林随着风摇摆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偶尔还有鸟鸣的声音，就好像，山野也在开着自己的盛会，唱歌，跳舞，挥动臂膀助威呐喊。

终于来到演戏的院子，已经站满了人。梅梅和阿凤一伙人硬是往里钻，才有一个立足之地。大家伸长了脖子，向院子中间舞台上看去。一个男扮女装的幺妹子正和她的情哥哥对歌，唱什么，梅梅听得不太真切。从正月唱到腊月，应该是民间情歌吧，下面有锣鼓配乐。唱到精彩处，人群一阵骚动和快乐的叫喊。

从李家岩向外面看，梅梅又一次看见，那些稀稀疏疏的灯光和天上闪闪烁烁的星光连在一起，分不清天上人间。她又想起和小学班主任老师的对话，眼眶湿润了。她舍不得走，又必须得走，走到远远的，一个未知的地方去。

这天阿韵爸爸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他要把阿民带给这个家族每一家的礼物都送到，还要去拜访族长，商量阿韵的婚事。

傍晚，族长梅大公家宽大的瓦房，屋檐下等距离地挂了四盏大大的红灯笼，把门窗旁刚换上去鲜红的对联照得清清楚楚。大门的上联是：紫气东来门对万里山河尽收眼底；下联是：福满人间家藏千卷经书铭记在心。对联在这个家随处可见，这些都是梅大公的亲笔，字迹刚柔并济，行如流云。不仅如此，整个村子的对联都是梅大公的作品。

堂屋神龛上的五谷升子里插着烟雾缭绕的香火，供着天地君亲师位。梅大公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读过四书五经，对于三纲五常了如指掌，古语古训应用自如。家族里谁家家庭纠纷，都要请他去调解。还会看风水，会挑红白喜事的日子，还是一名道士。手下有很多学徒来来去去。他们的来意只有一个：学写字。因为在很多的场合都要抄写经文。通常一个死人的道场要三五人抄三天的经文。天久不下雨，村里会请他主持求雨会。久雨不见太阳，又请他主持求太阳会。

阿韵爸爸来的时候，梅大公正送走一批客人，还站在大门外，吧嗒吧嗒地吸着山烟。红灯笼照着他宽厚的身躯和慈祥的面孔。在家族里，他虽然排行在长，年岁也不过五十岁左右。

“他大公，过个闹热年哈。”

“彼此，彼此，哈哈。快屋里坐。”

阿韵爸和梅大公在火炉边坐下，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唠嗑开了。

“阿韵这孩子，孝顺，不光人长得漂亮，还没有上过学，古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哪象梅梅那疯丫头，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还在外面抛头露面，搞什么农技，足实让人担心啊。”

“多谢大公夸奖，孩子没有文化，是父母的惭愧。家底薄，需要劳力，再说，她还有弟弟要上学，也是被逼无赖。”

“农村的女娃儿，拿文化有什么用呢?成了家，也不过是带孩子，孝敬公公婆婆，做家务，干农活。再说了，阿韵这孩子，针线活也不错，做布鞋，做鞋垫，缝衣服，织毛衣，样样都会。而且，谈婆家也是一帆风顺，没有象其他女孩那样这里那里的，是所有女孩的榜样。她出嫁酒啊，我得多给些眼泪钱。”

“那我先替阿韵谢谢你了，我今天就是为了阿韵的婚事而来。”

晚上，梅梅和阿凤收拾了行囊，阿凤看着梅梅，笑嘻嘻地说:“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呀?这么神秘?”

阿凤递给梅梅一张纸条，还有一张相片。梅梅看了上面歪歪斜斜的文字和相片片，不禁大笑，

“这不是贾青吗?这算什么?情书吗?”

“就知道你会这样。”

“那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哈哈哈、、、、、、”

“就算我收到的第一份情书吧，我把它收好，满意了吧。”

“贾青这小子人长得不错，就是姓贾的人在我们这里太少，没有势力。”

阿凤继续说道：“几十年前，一户梅姓人家没有儿子就抱养了一户贾姓人家的孩子。抱养过来也姓梅，后来过了三代人，这个贾姓人的后代返还姓贾，这就叫三代还祖。贾青家人单势薄，父母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两孩子上学，家里贫穷得只有一个毛盖顶。可惜贾青只是一个绣花枕头，小学五年级复读三年都没考上初中。还好，姐姐贾晓花初中毕业考上了师范学校，当了一名教师，找的男娃儿又在政府部门工作。如果贾青才貌双全，那该多好啊。”阿凤说。

“看不出来，你对贾青还很赏识的。要不然你嫁给他？”

“人家看上的可是你。”

“就凭这张纸条。”

“当然，这可是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写的。”

“你写过了，怎么知道的？”

“你没有写过吗?难怪你很傻的样子，不是装的吧，哈哈、、、、、、”

“是，看你很成熟的，比我强多了。”

“夸我啊，那就不必了，自己考虑吧。”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考虑什么?”

“走了，还要回来呀。”

“这媒婆，倒是够专业的。干脆你就在家当个媒婆算了。哈哈”

“不理你了，我不跟你去了。”阿凤生气地说。

“生气了，姐姐逗你玩嘛。”

“还生气呀?我看你笑不笑。”梅梅说着去挠阿凤痒痒，两人笑着追出房门。

“这孩子，大人担心死了，她却这样。”梅妈妈愁眉苦脸地对阿凤妈妈说。

梅爸和阿凤爸到二叔家去了，两个妈妈都在为女儿准备背包，一个装化肥的蛇皮袋，洗干净后在上面缝上了两条布带子。一边缝一边还试试背起来合不合适。再把女儿的衣服，被子都使劲地往里面塞。能塞多少塞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