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几个小工在低头泥地里忙活，他们都赤着上身，黑黑的肌肉反着光。他们看见天津子，费力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牙齿在太阳下显得非常难看。天津子笑笑，仍低头向前走，地上有一些歪七扭八的碎砖，泡在黄泥里。他走得非常仔细，不时地摆摆身子以免摔倒。有人老远就吆喝说，天津哎，你表哥在那个白屋子里。刚到白屋子跟前，表哥刚子就笑着出来了，说，天津子，你来了？快进屋。屋里有四张办公桌，上面摆着纸，尺子等东西。天津子感到刚子有些生份了挠着头皮，嘿嘿地笑。刚子拍拍他的肩膀说，咋了？到了哥这里，还抹不开，先把袋子放下，怪沉的。天津子说，哥哥，没想到你这里不孬。刚子哈哈大笑。
刚子又领他去看了住的地方，是南面的一排简易的砖房，上面是用石棉瓦盖住的。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霉味，刚子指着里面的床说，天津子，俺在里面，你在外面，天津子看见床上铺了一些花花绿绿的硬纸板，地上有一些水迹，墙角有一个红塑料盆，里面有黑乎乎的水。天津子对刚子笑笑说，哥，挺好，哥俺先喝点水，可干煞俺了。刚子说，呆一会去办公室去喝。天津子说，不用了，俺看那个瓮里的水不孬，先喝一点。刚子没再劝就说，天津哎，你才出来，出去要小心。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的活很轻快，就是买点东西啥的，再就是清早为大家买菜，啥便宜买啥，农贸市场离咱们这里有点远，你可以骑俺的摩托，也可以雇三轮。晚上看看工地。这样一来，你出门的机会多，才有可能碰到山杏。天津子用瓢喝着凉水，直点头。
刚子是山前村的大能人，老早就出来干建筑，这几年不好干了，他就挂靠了一家建筑安装公司，摇身一变成了第七项目部的经理。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刚子，其实心挺细也很狠。就是本村的人，他也下得了手，前一段时间，工地上偷盗比较严重，大捆的钢筋没的挺蹊跷，他就让自己的人组成巡逻小组，晚上巡逻，还是不顶用，这让他很恼火，他知道如果这股风不刹住，他非赔了不行。为此，他伤透了脑筋。他太需要一个愣头青了，他相中了天津子。别看天津子胆子小，块头却大，平时不吱声，要真打起来，是个不眨眼的主，村里的人都怵他。下午刚子就开了会，说，偷盗风必须刹住，让钢筋组，木工组，土建组各组注意自己的情况，总的监督员是天津子。说完，他指了指坐在门口一脸严肃的天津子。
天津子第一次出去就闹出了笑话。
那天，风不小，树叶子到处是，天津子去东郊的装饰材料市场买镀锌管，管子每根六米，共十八根。他雇了辆三轮，费力的捆好，回来经过民进路的时候，他的眼一亮，看见一个人非常像山杏。正从旁边的小屋里向外泼水，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心里就像点了把火，激动的拍着车帮咋呼，快停下，快停下。司机不知道出了啥事，车子滑了几滑，终于靠在了路边，司机不满意的回头说，你他娘的咋了？想找死啊！天津子没理他，未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溅起的泥巴落在了裤腿上。他红着眼睛进了店，里面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他嗅了嗅鼻子，里面的女人见他非常粗鲁，都愣在那里。过了一会，一个小姐耷拉着眼皮，没好气的问他，你要干啥？天津子脸涨的像紫茄子，结巴着说，俺不，不干啥，俺找山杏。姑娘们都笑得直不起腰来，有一个姑娘伸长脖子眨眨眼说，哎，你是找人的啊！俺还以为你是客人呢！她们又轰地笑了，说话的姑娘把胳膊放在天津子的腰后说，你看看你，真会说话，还找山杏，是来找桃花运的吧！吓得天津子直向门口退。一个穿得很露的姑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这里是你来的地方，看看你自己的熊样，也不照照镜子，快滚出去。天津子用手挠着头皮说，俺来找山杏，边说边伸着脖子向挂着布帘的单间瞅，穿红衣服的小姐一手掐了腰，冲他喊，你这个鳖操的，看啥，有啥可看的，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俺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再在这里捣乱，俺们就不客气了。天津子又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硕大的脚印，有些不好意思，心像刀戳了一下说，山杏真没来你们这里？俺看见刚才她在门口泼水呢！一个和善的姑娘说，大哥，你看错了，那是我，再说来俺们这里谁用真名啊，你该干啥就干啥去。说完向上翻了翻眼皮。
天津子慢慢地转过身子，推拉门吱地一声把他的心生生地割成了两半。他垂头丧气的上了三轮车时，不甘心的向里看，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在胡乱的晃动，他的心里不是味，走出了老远还一个劲的回头看。一路上他再也没吱声，笑的喘不过气来的司机也平静了下来，宽宽的马路上，只听见了三轮车的突突声。街上的人很多，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抱着脑袋瞎想。(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