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人讲仁义,必先求仁心宅厚,厚而重故可久。久而入怀可以宽,宽以待人,人反而敬之。宽以得众,大家愿意追随。也是情理所致。但厚易而久难,体悟易而自觉难。论语里,夫子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南宋理学大家晦庵先生说:三月,言久矣。仁者,心之德。心不违仁,无私欲而有其德也。日月至焉者,或日一至,或月一至焉,能造其域而不能久也。
北宋伊川先生说:三月,天道小变之节,言其久也,过此则圣人矣。不违仁,只是无纤毫私欲。少有私欲,便是不仁。
伊川高徒和靖先生说:此颜子于圣人,未达一间者也,若圣人则浑然无间断矣。
横渠先生亦说: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
朱子语类中说:仁与心本是一物。被私欲一隔,心便违仁去,却为二物。若私欲既无,则心与仁便不相违,合成一物。心犹镜,仁犹镜之明。镜本来明,被尘垢一蔽,遂不明。若尘垢一去,则镜明矣。颜子三个月之久无尘垢。 其馀人或日一次无尘垢,少间又暗;或月一次无尘垢,二十九日暗,亦不可知。 近代思想家钱宾四先生说:其心三月不违仁:仁指心言,亦指德言。心不违仁,谓其心合于是德也。三月,言其久。三月一季,气候将变,其心偶一违仁,亦可谓心不离仁矣。
如人在屋,间有出时,是违。如屋外人,间一来入,是至。不违,是居仁也。至焉,是欲仁也。颜渊已能以仁为安宅,余人则欲仁而屡至。谓一日来至,一月来至。所异在尚不能安。钱先生亦说:孟子曰:“仁,人心也。”然有此心,未必即成此德,其要在能好学。浅譬之,心犹薪,仁犹火。薪无有不燃,然亦有湿燥之分。颜子之心,犹燥薪。学者试反就己心,于其宾主出入违至之间,仔细体会,日循月勉,庶乎进德之几有不能自已之乐矣。
故而夫子说:“回呀!其心能三月不违离于仁了。余人只是每日每月来至于仁就罢了。”
由此看来仁心宅厚是个即易又难之事。说其易,就是自己的心德,就在自己心上,不关别人的事,自己可以自己做主,心的本体是爱是性善,只要自己心心念念持久下去即可,得之全全服膺唯恐失去。非谓三月,可长久持之,稍有微变,己心要知,即与加持,此是意诚心正。孟子说:仁者,人心也。心正而仁自在。说其难,食色性也,人固然有心,但人固然也有身,身为心之载,心为身之用。身为人,心为天。仁为心之德,仁为爱之理。德为本,爱为用,爱人要爱己,之后在由己及人。爱己便有私,有欲,故而食色性也。私欲一起,便有差别。欲不足不足以养生,命之不存何来德充,爱之不续,仁便性失。欲过之则泛,爱己过度,私己即漫,不仁便生,故说其难。宋理学家提倡少私寡欲,便是指身、指人,无欲便是指天、指心。无论偏向哪一端都是过犹不及,非夫子之心法,夫子提倡中庸之为用,这样看来天人合一是为中庸。也是身心合一,也是知行合一。知也是心,行也是身。合一方可为仁。
故而学而篇有子说:孝悌其为仁之本欤?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经说:孝者德之本,教之所由生也。由此看来德的本在孝,而孝由爱己开始。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么爱己便是愈加为仁之本了。为者非谓也,而是端始行孝和行仁。要想为仁就要从爱惜自己身体开始,在由此及父母,兄弟姐妹,再到利他人。利己利他,也是有次第的,如不然变是空中楼阁,无有着落。
为仁和谓仁不同,夫子说克己复礼谓仁。克己为心之事,复礼为身之事。克己为少私,复礼求欲合义。这样看来,合义的欲是为仁,故而儒家亚圣孟子说:可欲之谓善。这也从另一个角度推展为仁之路径。善之本在可欲是人心,善之用在达义是人路。故而夫子说,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其它章节还记载夫子进一步说: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仁义是夫子之学的本源,求其中庸就在仁义之间,夫子自言:无可无不可。后儒对仁之理解或有偏差,或不足,或有余,皆不是夫子论语之正念。夫子说: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为仁不厌,学而不倦。仁为本,义为用。其难矣,其易矣。仁之本在宅厚,义之用在径宽。其难在明,其易在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