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还能跑到何处。”他坐在马上冷冷说道。
“你这捕快倒是拼命,这都快追到了西夏。”被追贼人微微一笑,好像丝毫不在意即将被捕。
“先前我给你两次机会让你改邪归正,算我瞎了眼。”
盗贼傻傻大笑:“大捕头根本没看清过,谈何瞎眼一说?”
“好好好,死到临头还逞嘴上痛快。”说完他从腰间抽出铁刀向着贼人面门狠狠劈去。
盗贼面色不改,从马上滚下,顺势将手举起:“喂喂,我可打不过你手下留情。”
他冷哼一声,从手下手中取过一副枷锁。
眼前盗贼像是早已习惯,一屈身便将枷锁扣在自己身上。他微微点头,将其押入囚车,原路回返。
延安府中贼人不少,就属这厮最为猖狂,贪酒食,复淫娼,盗家财,劫官饷,杀盗淫妄酒,唯杀字未曾沾染,顾惹得妇孺远避,官商咒骂。
上官赐下快捕刀,平盗缉凶复安良。他跪在地上接过宝刀,刀命“苍明”,意为苍生明鉴。今日他手持“苍明”缉拿盗贼归案。
“哎,大捕头,这回你可一定将我放走。”这厮仰躺牢车懒懒说道。
他冷嗤一声缓缓开口:“第一次你偷的是臭名招远慕容老爷的钱财,为贫农济财。我放你一次。第二次,征地通文为你所烧,征地乃强制,我便饶你二次。这第三次你又有何借口?”
盗贼猛得从牢车中站起,神神秘秘说道:“你可知边村失踪之人。”
听到这句话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此案可谓捕快的污点,延安府本就是大宋边境,近来几年不少村庄莫名有人不知了去向。先后派下数批快班为了查明此案,却都是无功而返,知县大发雷霆责令快班不力,重罚了半个快班每人受下五十杀威棒,年轻的在床上养上半月才能勉强活动,更有几个年老的捕快在公堂上被活活打死。
“说来听听。”他身为捕头,五十杀威棒在所难免,每次提起此案他的后背便隐隐作痛。
“此案可是此地知县和官兵所为。那些失踪之人实际成为了商品押去西夏屈做蛮人奴隶,既是官府所为,你们快班毫无线索也是情理之中。”
他冷嗤一声并未说话,此案悬之又悬,更有人说是被鬼神收了肉身,替了死命。没有证据,猜测终归是猜测。
“你看这是何物。”贼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密文。
他瞪大眼睛上面确是知县笔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的姓名,文书上几日几时标注甚是明确,墨笔写名,朱砂笔勾画,文书上一笔划去一名,次日便是此人失踪之日。
田村的泼皮,白家的老头,严氏的妇女,蒋姓的家仆。人数之多,细细数来竟足有一百二十八。
“听闻村民说道,被卖去西夏之人没一个好下场,老的打杂,壮的耕田,少的充兵,女的为娼。虽是听闻,押去之人,活不见身,死不见尸,便也知了为奴之人是何下场。贼喊捉贼,你们知县倒是把无耻二字练得炉火纯青。”这厮摇头晃脑,似说词一般娓娓道来。
“我何以信你?”笑话,堂堂大宋,于五国十代中鼎足而立,繁荣盛世,万国来朝,岂会做出如此荒谬、卑劣之事。
“大国重文抑武,边境将守年复衰败,再者朝上百官为征收燕云十六州,每年补去上万兵士,凤翔、延安边守再愈衰弱,若不是利益交衡,大宋怕不是早已改朝换代。”
“住嘴!无耻狂徒,凭你这句话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你不信?你等着吧,一日之内,此地知县必定单独寻我。”
盗贼当晚入狱,夜过丑时,知县便匆匆赶来,问过几个狱卒寻得盗贼牢房。
一炷香的时间,盗贼已被知县打得半死,他闯入牢中却不敢上前制止,只能无声跪在一旁。
知县本就在气头冲他吼道:“你这衙役,我何时让你进来的?”
“此贼人何须大人亲自审问,区区小事让卑职代做即可。”
“这厮偷了官府密文,你可曾见过?”
“回大人,这厮赃物颇多,不知大人所说是何密文。是写与军监大人的密文,还是写与知府大人的密文。”
“区区衙役,问得那多做甚,难道想谋反?”知县说着一个耳掴甩在他的脸上。
他跪在地上,被掴地通红的脸上透出一丝铁青,他冷声道:“大人寻得可是失踪之人名单?”
话音刚落,知县手中的刑具“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都知道了?”沉默甚久知县小心说道。
好一个清官!只是提了“失踪”二字便不打自招。心中积怨已久,随即怒火涌上心头。
“狗官!想不到你真做了这伤天害理之事,若让知府、天子知了,杀你拾回都不为过!”
大逆不道的话让知县脸色一阵苍白,他声音颤抖已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来…来人,这厮谋…谋反,擒了这厮。”
话音未落,四五民壮争功一般夺门而入,他转身劈开盗贼身上锁链大喝道:“逃!”
快马撞碎牢狱大门,身后叫骂声一片,几位快班手下帮他拖住身后追兵,但更多的手下是混在知县的队伍中争相立功。
数个时辰,已是午时,马匹筋疲力尽,几十民壮抄了后路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还能逃到何处去?”知县躲在众民壮身后冷笑地看着他。
“不曾逃跑,我此去是为上告知府,人证、物证皆在,如若知府不应,我便上告朝廷。”
“逆贼,少在那里振振有词,你串通贼人盗取官中密文,该当何罪。”
他苦苦一笑。想祖上三代皆是捕快,一生尽职尽责,不曾利用职权欺取百姓。此时此景反倒活成了逆贼?!
“你们可知狗官所说密文是为何物?”他大喝一声冲着民壮喊道,不过此时的他已是别人眼中反贼,还有谁能应他。
罢了,罢了,做了一辈子的下人,死后怕还是要扣上逆贼之称,三代明捕不过是血肉傀儡,官人狗奴。既已如此,我便逆给你看!
“一生清明苍生鉴,不料世间无安定。”三代下人,没几句文化,死前倒学会了连词串字。
知县此时已是瓮中捉鳖,抚着长胡如同看戏。
“自古奸邪无休停,宁化灾殃得平息。”
宝刀出鞘,苍明刀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刀锋凌厉地凝视着众人,似要撕裂一切。
“剑指公堂审命官,刀挟帝王祸红颜。”
知县一听眼睛一瞪破口大骂:“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三代无科举,贱民出贱语,凭你这句话,我必上报天子,诛你九族。”
“无妨,上下无老少,左右无妻妾,今生愿做无尘鬼,不枉祖上拜苍明!我快班弟兄何在?!”
“在!”应答之人三三两两,磅礴气势却似吞天噬地。镜般刀身映出众人面相,竟是一张张邪煞鬼面。
铁刀抬起,烈阳天下散出股股寒气,此刀专斩奸邪强恶,噬血破魂,命死方休。
疲惫的战马嘶鸣一声,随即弹射而出,马背上几位人形鬼刹举起鬼刃正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杀!”……
飒飒风雨人问天,铁蹄战马惊飞雁。
怒叱世间多奸邪,浊酒一沥笑人间。
剑指公堂审命官,刀挟帝王祸红颜。
血溅黄沙魂不散,宁叛江山不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