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2017.9.25
那是一个安静的午后,外面的雨依旧不停地下着,这雨像银灰色的黏湿的蛛丝,织成了一片忧郁的网,网住了某人的内心世界。
“嘀嘟……嘀嘟……嘀嘟……”一阵急促的救护车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畔。
“快,306。”
车子猛地停了下来,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迅速地冲上了楼道。这是一个十分破旧的小区,阳台外墙已露出红色的砖瓦,楼下杂草丛生,堆满了破败的杂物。
片刻后,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白大褂再次出现,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身穿粉色睡袍,身上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一些血迹,手里紧握着一部电话和一张纸……
医院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在走廊走来走去,时而看看怀表,时而看看手术室,她两眼模糊,泪水滴在纸上,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妈妈: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其实,其实我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十年前我无意中听到了您和爸爸的谈话。感谢您这么多年把我抚养成人!由衷地谢谢您!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伤心,不要落泪,因为现在的我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活着,好累。
记得上次回家,您问我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当时还害羞得脸红,想着自己终于要嫁人了。可是您知道吗?我被骗了,他有家,有孩子,孩子今年已经上小学了。
他老婆得知了我们的关系,到我单位大闹了一场,当时我惊慌失措,感觉像是一场噩梦,这梦境如同电视剧里的画面,清晰可见,直到那女人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原来这都是真的!
从那一刻起,我就生活在同事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中,戴着“小三”这顶沉重的帽子,度日如年。那种感觉撕心裂肺,直到有一天领导催着我要项目策划书,无奈我只好通宵熬夜把计划上交,结果由于我的失误给公司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我被开除了,我失业了!
老公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我的世界完全崩溃了!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如此待我。三十年前,是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三十年后,我想自己将生命终结,因为活着,好累。
您是我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自从爸爸走后,您一个人艰难地生活着,我拼命赚钱,也是想让您晚年能像其他老人一样,不为生活所困,幸福地度过余生。如今我要去找爸爸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在另一个世界好好陪他说说话……
妈,抽屉里有一张存折,那是给您养老用的,请您照顾好自己, 女儿不孝,我走了!
小君
手术室的大门“砰”地一下被猛地推开,老人迅速转身,冲了过去。“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医生摘下口罩,深深地倒吸一口气说:“没事了!”老人不禁鞠躬感激,脸上的阴郁瞬间消失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小君终于醒了。那是一张清秀迷人的脸,头微微侧在枕边,脸色泛黄无光,嘴唇全然失去了原有的红润。
她慢慢地睁开双眼,泪眼模糊中看见了手腕上厚厚的绷带和挂在自己面前的鲜红的血袋,她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她知道,她还活着。
老人看见小君醒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说:“孩子,妈在这呢!你怎么这么傻,我的傻孩子。”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失声痛哭,眼泪是无色的,可这泪水中却饱含着浓浓的生命的色彩。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庆幸自己还活着,什么事情过不去啊?偏偏要自寻短见呢?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好好休息,我姓赵,有事到办公室找我。”
小君傻傻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没错,是他救了她的命。她似乎感觉到一丝活着的生机,慢慢地起身望向了窗外。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强,几天过后小君出院了。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碎花连衣裙,披着柔顺的长发,步伐轻盈地迈向了医生的办公室。
“请问赵医生在吗?”
“有什么事吗?”他一边回应,一边整理病人的资料。
“我,我……”小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像涂了一层腮红。
“是你啊!”赵医生猛地一下抬起头来,“进来坐,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这次过来是想谢谢您,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方便给张名片吗?改天约您吃饭。”
“这样,饭就免了,我很忙,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我马上还有手术,再见啊!”话音刚落,他急忙地走了出去。
小君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忆着他刚才说话的表情,严肃而又不失礼节,谈吐间彰显出男人的气度与豁达,她偷偷地一笑,仿佛感觉到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那天下午,小君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咖啡厅,按照惯例,点了一杯拿铁(无糖),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人为什么要活着?人到底应该为谁活着?人究竟该怎样活?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人为什么要活着?
她突然想起了初中时曾读过的那本书《活着》,徐福贵的人生和家庭不断经受着苦难,到了最后所有亲人都先后离他而去,仅剩下年老的他和一头老牛相依为命,他依然活着。
活着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
人应该为谁而活?
她回想着这三十年发生的一切,仿佛她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了让家里过上富足的生活,她拼命赚钱,而自己却没舍得买一样像样的东西;为了在单位可以有好的业绩,她不惜看着别人的脸色,咽下所有的委屈和泪水,到头来一个失误,全盘皆输;为了获得美满的婚姻,她付出了一切,换来的是欺骗,是做他人情妇的头衔;为了友情,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睡,陪闺蜜一起喝酒,一起消散失恋的痛。
可她有为自己做过什么吗?暴雨天打车回家,她会觉得是一种浪费;生病了去看医生,她会觉得是一种多余;早餐永远是净云吞,不加蛋面。对她而言,最奢侈的事情莫过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咖啡店里,点一杯不加糖的拿铁,远离尘世的喧嚣,让自己的心得以安宁。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她不应该为别人而活,她的后半生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好好活着!
人究竟该怎样活?
她搅动着手中的咖啡,长出一口气!
她要坚强地活着!上天已经给了她三次生命,她不能再奢求,余生她要以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带来的各种挑战。就像拜伦所说的:“悲观的人虽生犹死,乐观的人永生不老。”爱情没了,可以有新的邂逅;工作没了,可以有更好的地方投靠,一旦命没了,那一切就都没了!
从小到大,她养成了坚毅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没错,她还要靠自己独立的活着!经济独立,思想独立,行为独立。但独立不意味着孤独,她需要亲情,需要友情,更需要爱情。她突然想起了三毛的一句话:“爱情不是必需,少了它心中也荒凉。”
过去的三十年,她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幸福感。是的,在后半生她要幸福地活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累了就让自己休息,毕竟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闲暇之余,约三五知己,捧一本香书,再点上一杯加糖的咖啡,因为生活不只是苦的,慢慢品味,可以体会其中的甘甜。
此刻太阳悄悄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微微抬起头,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会心一笑,仿佛是认识多年的故友,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略带一点点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