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I成长

『1』驿动

林博是个容易害羞的少年。他无父无母,和没有孩子的伯父伯母生活在一起。他还有一笔不算大的遗产和一只跛脚。

他以为自己很有画画天分,读完高中,远赴巴黎学了一段时间油画。第一次结识姑娘,是二十岁时,刚从巴黎回来。在伯父的家,那姑娘是伯母的客人。在上海给有钱人家当家庭教师。

那时的林博,恰风华少年。身体里总有一股躁动,一种抑制不住地需要尝试,需要让身体接触女孩,哪怕是拉拉手。周围的姑娘都已经定了亲,唯有这位刚从上海回来的叫金溪的姑娘是一个人。

他看不出她的年龄,伯母说她至少三十五岁。林博有时觉得她二十七八岁,有时又觉得她也许真的快有四十岁了。她身上充斥的是上海底层的气息,却总故作姿态地炫耀自己与上流的交际往事。

其实她只是在主人家举办或参加聚会时作为陪伴那位千金小姐的家庭教师陪同。也只有在那样的时候,见到过上流社会的绅士和贵妇。

林博有一种说不出的亢奋,莫名需要体验。体验青春,体验爱。他感觉到金溪喜欢他,而他更多的原因是别无选择。趁着伯父伯母不在家,只有他和金溪时,他就那么既兴奋又不安的一点点接近她。散步,聊天儿,拉手,拥抱,亲吻……

当这些终于都完成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成长了。他写信,夸张地向巴黎同学描述他的美丽情人,他的浪漫情史。实际上,他这时已经很想着尽快结束他们的关系。对他来说,完成了一步成长,驿动的心安分下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和一个比自己大很多却又做作的女人在一起。白日里,阳光使一切展露无疑,只有夜晚昏黄的灯光下,她皮肤的粗糙和脖子间明显的皱纹才被掩盖,艳俗的五官展现出一种艳俗美感。

终于他离开了家,去了北京学医,离开伯父伯母。离开金溪,他就像解放了。




『2』痴情

在医学院学医时,林博经常和朋友去一家小馆晚餐。他喜欢上了那个叫梅英的女招待,那个对他的朋友和一个外国男人很友好对他却极冷淡,从未给过他笑脸的漂亮姑娘。

他恨这个女招待,恨她从不正眼迎他,又经不住被她吸引。趁朋友有了交好的姑娘,他也开始背着朋友约梅英,终于在没有别的男人时约上她两次。虽然她依旧一副冷面,爱理不理,毕竟还是赴约了。他们一道去剧院看戏,她从不会把眼光停留在他身上。

“我就不信我的诚心打动不了她,我就不信她最终不会喜欢我。”他这么一厢情愿地倔强着。

第三次赴约时,她却告诉他,她准备结婚了,就在下周六,就是之前喜欢她的那个外国人。

他竟发泄似地花了一大笔钱(他本来就需要节约,本没有闲钱可挥霍)给她买了既昂贵又俗气的手包作为结婚礼物,他认为那包正如她本人,俗气得很……

梅英离开以后,他备受打击。经由同学聚会认识了清秋,一个写低俗言情小说的女人,还称不上作家。

清秋身材瘦小,外表平常,一双大眼格外温柔,年纪轻轻却有着慈母一样的包容。她惯会鼓励人,也总是鼓励林博,林博满足了她的母性心里。他把自己和女招待诺拉的故事讲给清秋,她则因此更加体贴他。他们相处轻松而愉快。林博知道自己对清秋不是爱,是一种类似亲情地喜欢和愉悦,她使他轻松,使他忘记自己的跛脚

梅英突然又回来了。一个人,带着七个月的孕身。原来那个外国人有妻子还有孩子,他的妻子找到了他的单位,外国人就将梅英甩了。林博得知,毫不迟疑地急切地离开了清秋,他想,这次没人要她了,她终于属于他了。他的幸福,他的激动难以言表……

林博搬离学院,重新租了房子,照顾着诺拉把孩子生出来。孩子出生,他们把她寄养在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妻那里,每个月给他们一点钱,这些所有的花销全是林博一个人应对。他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又把自己好性格又英俊潇洒的医学院另外的朋友介绍给诺拉,他想讨好她,想使她多一个有趣的熟人而不至于那么无聊。

他的同学本就风流成性,交往过一个又一个女孩儿。一次三人聚餐,两人很快被对方吸引。终于梅英和同学抛开林博,去外地度假。同学只短短几天就对梅英失去了兴趣。梅英却终于爱了,深陷了。当同学逃离梅英后,林博接到同学的信,再一次看到了希望。他等着再次接纳她,把她赢回来。梅英却在回到北京以后,偷偷搬离,从此不见踪迹。

再相见是梅英丢了工作,成为站街女郎,孩子也早接回。傍晚,她把孩子放在家里,在街上揽客。恰被林博遇上,把她和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公寓。这次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曾经爱过的不忍和同情。林博把自己租公寓中的一间给了她和她的孩子居住,让她代替自己之前的女佣为他们做一日三餐。他只是想让她有事可做,她却以为他依旧爱她,依然高傲,依然有恃无恐。终于也想和他过一辈子,他却告诉她自己已经没有爱。

梅英忍受不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对自己的好。终于,趁他不在时把他的公寓几乎毁掉,带着孩子又一次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她又去做了站街女郎,还得了难以启齿的病,孩子也死掉。很久以后,她找到他,让他为自己医治外表可见的病变。他劝她找工作,她却更加频繁地站街迎客,她知道自己终逃不掉一死,只想报复那些男人。


『3』新生

时光流逝,这一切对林博而言都成为过去。虽然偶尔再忆,依旧有些痛。

林博认识了来他实习所在的医院就医的清贫而快乐的蒋峰一家。在林博因炒股丧失全部财产,落魄到流落街头,不得已离开医学院时,蒋峰帮他引荐做了一家服装店的引导员。

微薄的薪水,仅能果腹,却因为一名演员设计演出服装而成为设计师时来运转。一年后,伯父也去世(他的伯母早就去世),他继承了一笔足够他继续学业的遗产。

他的生活开始好转,重回学校,也和蒋峰一家成为至交。从医学院毕业林博已年逾三十,岁月换上的新颜终于洗涤了旧物。无论是那段画画生涯,还是女招待,这些过往此时真正从他的身上彻底流逝。不再对他产生一丝影响。

他和那善良的一家愈发亲近起来,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家美丽善良持重的大女儿清菊却是从他境遇最坏时就一直偷偷喜欢他。那姑娘就像个小太阳,温暖着他,眷恋着他。安静又深沉,纯洁却不天真。

他终于放下了远赴海外在游走世界的想法。一颗心,一颗漂浮的心,落地。

他虽然曾那般不知深浅地走过许多弯路,却自始至终保有一颗赤子心。他说,恰是那些弯路造就了他。他对生活一直怀有的积极的态度,他的忠诚和善良,终使他赢得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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