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唐·李益《写情》
才子与佳人从来都不缺少可以让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当才华与美貌交织在一起,不论其结局如何,似乎都给那个被封建严重包裹的世界增添了一丝人的温情,给那些背负沉重思想包袱的人们以喘息的机会,一个闲情赋诗的机会。于是人们乐于去歌咏,去回味,那些隐藏在古诗中的爱情故事。
最初知道李益这个人是因为看到他写的边塞诗,写得雄浑有力。精彩处让人忍不住扬眉动目。他的“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有着太白的豪放与高迈之气,“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又深得杜甫的沧桑沉郁之感。“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闺怨诗又写得清新雅致。
然而在他众多的诗作中,《写情》诗却是为数不多无法考证其创作时间的一首。在历来的众说纷纭中,一般认为这是他在一个女子死后,怀着“伤情感物,郁郁不乐”的心境写下的,也正因为这段经历,使他背负千古骂名。
这个女子就是歌妓霍小玉。
故事记载于蒋防的《霍小玉传》。
李益少有才思,中进士及第,以诗文著称。在长安城遇到了饱受离丧之苦的霍小玉。霍小玉原本出身贵族,却因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而流落民间,被迫当了一名卖笑陪欢的歌妓。当时李益的诗多被谱曲由歌妓吟唱。于是身为歌妓的霍小玉也常常会唱到他的诗词。一来二去,两人相识了。像所有花好月圆的故事一样,他们两人一见钟情。不久李益外迁做官,为安抚霍小玉他写下了“阳春三月,迎娶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的盟誓。
爱情与婚约对于一个曾经历了身份上和生活上巨大打击的歌妓来说,意味着即将找到一个完美的归宿,爱情升华为婚姻,只是时间的问题。
或许故事到这里就应该是最佳的结局,然而,才子配佳人,美好的佳话或许并不一定能收获美好的结局。
不曾想李益在上任途中回经家乡,却迎娶了权势豪门卢家的女儿,将霍小玉全然抛在脑后。
本以为会结束离乱生活的霍小玉,将生命的大好时光全部托付的竟是一个转眼就变了心的男人。望穿秋水仍然等不到李益回来,绝望的她或许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不然,她也不会让李益许下迎娶自己的婚约。只不过她万般看重的盟誓,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李益的一纸空约。
真心错付负心人。爱与恨最终是让她悲恨交加,卧床不起了。据说李益再去看霍小玉,是被人绑着去的。已知两人覆水难收的她这次很决绝,没有乞求,亦没有奢望,没有千篇一律的柔弱,有的只是无尽的痛恨与诅咒“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决!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不知传记里的这段话是不是霍小玉所言,但是短短数句,却让李益的负心汉形象暴露无遗。一个女子本应享受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现在却只能饮恨而终,而这一切,全是拜他所赐。不知身为诗人的李益听到这话是何感受,又作何感想。曾经的信誓旦旦,转眼就被抛在脑后,当初说好的盟誓,自己却再不复返,空留着一纸婚约,负了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生。
然而故事却并未因霍小玉的死而结束。另一个或许完全不知情的女子—卢氏,也成了受害人。李益内心留下了阴影,据说他之后经常在恍惚之间看到卢氏与其他男人来往,误以为卢氏有私情,对卢氏常常打骂。他对自己的妻子非常不放心,出门要把妻子绑起来,甚至脱光了用浴盆盖起来才放心。
霍小玉因为早夭,多被后人施以怜惜,李益却也因为此掩了才名,成为十足的负心人形象, “十郎薄幸之名,永垂千古”。其实,在封建的礼教之下,李益绝情或许也是出于无奈,“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也足见他悔恨之心,忏悔之深。只是,时光再也无法倒流回到过去,他无法言说,她亦无从得知。
经年之后,当我们再来看他们的故事,不禁为他们的遭遇而感慨。在这段感情的历程中,没有谁能最终得到了幸福,所有人的结局都不完美。即便他是悲剧的缔造者,但同样,他也是悲剧的受害者。
他和她正应了诗里的那句话: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