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九二年九月初,赶在开学前一天,从珠海回到学校的我,给太太看了盖了平沙管理区组织人事部门大红印章的工作商调函,详细介绍了这次南下广东之行的经历和感受,特别是在平沙山庄荔枝树底下作出的决定,准备明天就向系里党总支提出调动工作申请,争取十月份过珠海平沙上班。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缺乏社会阅历,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把复杂的社会关系看得太单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十余年,但社会思想和大多数人的思维仍处在传统思想与新观念交集混杂阶段,而且以传统思想观念为主。调动申请递交后,满以为一切正常的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搬家了,因为那个学期没有课程教学任务,除了正常的业务学习和政治学习外,我推掉了所有校外上课邀请,集中时间和精力把手头上的课题报告和没有完成的论文收尾结束,甚至把书架上的几百本书都整理装箱,静待学校批准调动后装车托运。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莫名其妙和百思不得其解。在九月底的学校党委会上,据说专题研究了八十个老师提出工作调动的问题,批准同意了其中的七十八人,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七九级的师兄没有批准。得到这个晴天霹雳消息的我,真的是莫名其妙和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那个时代,人事关系,档案和党组织关系,那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学校不同意,那就意味着一个暑假的奔波努力和为再造一个鹿特丹贡献力量变为了泡影。因为,当时的学校一年就研究两次人事调动工作,这次不同意就要等明年上半年,一想到在平沙孖哥区长办公室满口答应学校没有问题,心急如焚的我马不停蹄地去找系里的领导,也是自己的老师。
几个我一生尊敬的老师,自然把问题推到学校,然后给我说了一番大道理,说我是中青年骨干教师,学校的发展也需要我,在学校也可以为改革开放作贡献等等。其中一个老师还说,你刚刚在宜春锻炼一年,学校已经把小朱也调到学校上班了,这个时候提出调动不合适,安心在学校好好工作吧。面对自己的老师,平时在课堂上可以口若悬河的我,真的是百口莫辩,无言以对。
万般无奈的我,曾经斗胆去找学校的领导陈述自己想不通的问题,那么多研究生毕业的老师,还有在外校进修过的、甚至去国外学习过的老师,学校都同意调动,为什么我这个普通老师不准调动?几个平时敬重的领导和系里的老师一样,大道理一讲,“太极推手”一推,我就无言以对了。其中,分管人事的杨院长甚至还对我说,你喜欢特区,学校准备在深圳设办事处,可以考虑派你去。这个小舅子是我学生的副院长脾气极好,当然人也很好,拉不下面子的我,自然又是铩羽而归。
这个期间有个有趣的小插曲必须交待一下。那个时候的我,属于勤奋胆小,老实听话,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年青。应该是十月中旬,跑到邮局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告诉接收单位,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办理调动手续。在邮局回西山头的路上,偶遇“同病相怜”的师兄,这个叫冷清桂的七九级师兄,同样也是调珠海,因刚从外地调回学校才一两年而没有批准调动。在老办公楼门口的草地上,师兄动员我去党委会议室门口或新办公楼电梯口绝食,说是学习南非总统曼德拉。
说实话,绝食我是不敢的,但跟着师兄在电梯口和会议室门口转悠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没事时,就去办公楼电梯口或会议室门口堵学校的领导,做一些类似于祥林嫂的无聊举动。虽然造成了不良影响,但于是无补,而且很快,我就被我的学生和老师劝退投降。然后,实在气不顺的我们,在一个秋风阵阵的晚上,一起去党委漆书记家里,但是,人家就是不开门。结果,我陪着师兄做了一件后悔了很多年的糗事——在书记家门口的楼道里拉了一泡很长的尿,吓得半死,然后逃之夭夭。
那一年,是国家实行财务会计制度改革之年,到处都在办各类新会计准则和财务准则的培训班,几乎每天都有人问我去不去培训班上课,正当我考虑是否接一两个班的课程时,珠海这边来了一封信,说他们也准备开培训班,邀请我去讲课,而且按标准课时计酬。于是,我找了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带着太太南下珠海,不仅轻而易举地赚了一大笔课时费,还让太太实地考察了一下那个要再造一个鹿特丹的地方。
而这一次出去,我才知道自己太老实,太缺乏社会阅历和办事经验。因为在珠海碰到很多人都在到处上课賺钱,也碰到不少已经办理调动手续的人,才知道自己拿着商调函回去,不仅没有走走关系,更没有请客送礼,就没有人帮你说话。相反人家一句“这个人刚评讲师,老婆又刚刚调到学校”的理由就把你封杀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同意你“远走高飞”呢?
知道了错误的我,用上课赚的课时费买上礼品,开始尝试疏通一些关系,但因学校明文规定一年研究两次调动事项,相关的人都乐的大方,都是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天真的我,还真的相信了组织,认为今年肯定无望,准备静待来年。
就这样,一事无成的我,混完了一个学期。一放寒假,我就把太太送回黄梅老丈人家带女儿去了,一个人留在学校,准备彻底打赢这场调动之战。但是,不知道是方式方法不对,还是送礼不到位。结果,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都没有一个学校领导表态,事情没有一点进展。无奈之一下,我在南昌市胜利路某宿舍楼下埋伏了两天,终于见到了慈祥的宋院长。这一天是大年二十九,累了一天的宋院长先是关心我为什么不回家陪父母亲过年,然后告诉我,他从来不管人事,有专门的副院长管人事,我不应该找他。然后又关心我写了几篇论文,说了不少将来学校也会改革开放,待遇会越来越好后,把我送出了家门。
不记得是怎么样回到学校的了,反正那天晚上在房间里愁绪万千,想起宋院长说的待遇,更加令我悲愤。在培训班上课时,我专门找人问过,珠海的事业单位待遇虽然没有深圳好,但每个月居然也有六百多,六百多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我在学校半年的工资,也就是说,在珠海上一个月的班,顶在学校上半年的课,而且,珠海农贸市场的价格和南昌差不多,有些东西,如有些新鲜蔬菜还更便宜;另外,南昌的人民币和珠海的人民币都是人民币,都是一样买东西。一想到这里,我转身出门而去。
正是这一刻的转身出门,决定了我春节后顺利搬家,调到珠海工作。至于转身出门去做了什么,又有怎么样的结果,时间关系,明天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