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婚姻都可以看成是一部漫长的家庭剧，笑语夹杂泪水，欢声充斥咆哮的那种。幸运者笑声多于眼泪，再不济的，也有偶尔暖暖的小情节。所以，内心反复劝说自己“看淡点” 再或者“谁家不是这样”，然后麻木的去持续一段面目全非的感情，或者，都已经不能称之为感情，而是一段有名有份的“关系”。

阿燕的这段“关系”也毫不例外。

阿燕和老蔡相识在20年前，那时候，阿燕是刚刚工作的小学老师，青春动人，脸上慢慢都是胶原蛋白。老蔡是孤身的中年高中老师，个子不高，黑，瘦，背微驼。阿燕起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不怎么有魅力的男人， 只觉得他见多识广，风趣幽默。

”应该会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吧。”

刚开始总是美好的，八九十平米的温馨的小房子，早晨热气腾腾的豆浆，刚够填饱两个人肚子的清淡爽口的晚餐……阿燕心里的幸福也不会美满更多。她以为这就是平淡见真情。阿燕好看，起码在那个小城里是这样的。老蔡喜欢带着她去朋友的饭局，和那些孩子已经五六岁的妈妈比起来，刚刚结婚的阿燕显得很出众。老蔡高兴，她也高兴。

后来剧情开始偏离轨道，生活中多了不那么喜欢自己的婆婆和小姑，自己自微薄的工资需要支撑小家庭的所有生活收支，阿燕每天计算着水电费和生活费，慢慢懂了生活的艰辛，化妆品越来越少。就在她觉得有点累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

没有多少喜悦和激动，她更多的是紧张和不知所措——要怎么样面对呢？

阿燕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怀孕期间有过各种难受和不适，却依旧要每天买菜做饭，偶尔可以不用拖地洗衣。老蔡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没有那么贴心的包揽所有家务，没有深夜出去为了一顿宵夜而穿过五条马路，也没有和某男星一样在妻子怀孕期间出去偷腥。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等待女儿阿乐的到来。

因为是女儿，所以婆婆不那么喜欢。但是老蔡没有说什么，所以也就坚定了生下来的信念。

“也就是现在抱怨一下而已，哪有奶奶不喜欢孙女的。”阿燕这么想着，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

“所以，好好生下来吧。”

阿燕的猜想是对的。奶奶再不情愿，再渴望一个孙子，看到水嫩的阿乐也还是笑意满满“这么小的小孩就这么大的眼睛和睫毛，以后会是大美女的。”“你看着皮肤多好啊，阿燕你怀孕时候都吃了些啥，我让我家媳妇以后也这么吃。”……所有亲戚东一句西一句围绕着小婴儿欢欣，她就这么半躺着，居然插不进去话，感觉有点尴尬有点落寞，却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和自己亲生的，才几天大的女儿生气。于是她笑着不停说着哪里哪里，眼睛瞟到了窗外，医院里那颗叶子上带着灰的万年青。

尘世里带着烟火气息的日子是很快的，它们掺杂着油烟和醋，混合了多少不同的洗衣液或者花露水，最后一点点溜走。上一刻历历在目的事情转眼成了不可触摸的记忆——阿燕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的时候，女儿刚好是要上初中的年纪。

日子怎么就这么快呢？阿燕偶尔看着镜子里有着鱼尾纹的自己，不敢细想。

十几年的时间啊，不敢让人回头的。期间有过很幸福的时候——比如女儿第一次说话；老蔡升了办公室主任；离开了旧的小房子，搬进了140平的大三居。搬家那天，老蔡把女儿高高的抱起，让女儿坐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扶着女儿，一只手牵着阿燕，大人和小孩都笑。阿燕把新买的富贵竹插在饭堂的玻璃瓶里，用小锅炖着鸡肉粉条，老蔡在一边哼着旧时的歌曲一边使劲擦着厨房的瓷砖。白的晃眼。

也有过悲伤的时刻——她和老蔡的争吵，时常发生的，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次，老蔡掀翻了茶几上所有的东西，东西掉了一地，老蔡愤怒的将她推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女儿阿乐躲在房间门后面怯怯的看着一切，然后嚎啕大哭。那一次，阿燕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她搂着女儿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一边哄着阿乐，一边望着电话发呆，脸上都是泪迹，那是生活给她的印记。

后来呢？不记得过了几天不记得为着什么，老蔡回到了家，日子一如往常。再往后，也有过更激烈的争吵，有过一样的破碎的花瓶和碗碟，可是渐渐的，她不再那么失魂落魄和痛彻心扉，她开始“适应”一切。把女儿送到奶奶家吃饭，然后一个人收拾好家里，自己冲一个热水澡，有时候需要用药酒敷一敷红肿的手臂或者小腿，然后就这么等待夜晚。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争吵的契机很多，最频繁的是在老蔡喝醉之后。他晕晕乎乎的自说自话，阿燕生气他这个样子，于是就此爆发。有时候老蔡会在中途清醒，然后就此作罢；运气差一点的，老蔡会莫名其妙发怒，会翻旧账，就像一座活火山。

有时候，第二天清醒过来的老蔡会道歉，会说下次再也不这样。可下次，还是一样。阿燕却也欣然的就接受他的承诺和歉意，就算明知道那是假的。

可生活不就这个样子吗？哪能那么较真呢？

“妈，我上学去了”

女儿一生喊叫把阿燕从回忆中唤醒。她抬头看着女儿，点点头，穿好鞋出门去送。她看着满大街行色匆匆若有所思的人们，觉得有点没意思。低头看着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女儿，又必须昂着头，继续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