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八至二月十七,是青丘一年一度的祭典,每年的这个时候,五荒子民便会欢庆整整一个月。颇像是人间所说的过年。
凤九在一月十五的朝会之后,便离开九重天,回到了她位于东荒的那处狐狸洞。这半个月来,凤九在人前总是表现出端庄大气、雍容不凡的贤君模样,这人后嘛……
红衣女子在狐狸洞的炕床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滚,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这些时日,日日与他腻在一处,我都不知,那思君不见君的七万年是如何度过的了!真是闷死人了!闷死了!”
“九儿。”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洞口传来。
凤九停下翻滚,美眸望向熟悉的声源,一袭熟悉的黛紫长衫,她所思慕之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先是一喜,随后神色又黯淡下来,并失望地将头撇开、泄气地趴倒在榻上,“哎……大概是幻觉……”半月来,这幻觉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了,而且哪里都能出现,所以她都不太敢独自出去视察祭典情况,就算是去,也总是拉着迷谷一块儿,免得让她的子民们觉得自家女君疯魔了。
“九儿如此冷淡,着实让为夫伤心。”东华一步步走近,哀叹着她的无情。
“这次说的话,倒是有点不一样了。”凤九甚至点评了起来,她翻身坐起,拿过柜子上搁着的小瓶子,“折颜的医术不行了啊……怎么我这相思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黑眸闪过一丝惊讶,他拿过那只瓷瓶,拔开兰绸,微微嗅了一嗅,眼中的惊讶转变成了然,还有几许好笑,“我刚来,你就打算睡了?”
凤九迷茫地看看自己的手,又仰头看看有些无奈的男人,幻觉还能如此真实的吗?她当机立断地要抓他的手,发现不是空空如也之后,她眼睛一亮,跟着就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脸,她自言自语着,以为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我是睡前忘记吃药了吗?折颜不是说,不会做梦的吗?”
“九儿。”东华顺手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复叹了一口气。
凤九转念一想,觉得就算是梦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原本要掐自己的手顿住,悬在半空中。她眼珠转了转,自欺欺人道:“做做梦也好,干脆不要醒了。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着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凤九嘻嘻地笑了。
“哦?你想做什么,九儿?”东华很耐心地问着,看见了她眸中的狡黠。
凤九一跳,几乎是挂在了东华的身上,然后开心地、像只啄木鸟一样地在他的唇上啄了好几下。
东华伸手护住她,免得她跌下去,他笑了笑,然后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也悄悄地让她双脚落了地。
“啊!”凤九微微吃疼地叫了一声,她捂住唇,惊愕地看向他,仿佛悟到了什么。
“终于发现,我其实不是梦了?”东华睨了她一眼,讥诮地说着。
凤九咬着嘴唇,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泛红,眼前浮现泪雾。她轻轻抱住他,呜咽声中带着几分委屈,“我好想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了吗?”东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安抚着。按着刚才的情况发展下去,怕是他再不来青丘,这丫头就疯了,他失笑地想着。
“可是你还咬我!”凤九仰着脖子,泪汪汪地控诉着,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无动于衷。
东华笑着解释:“若非如此,只怕你下一刻,便要拉着我提前就寝了。”
被戳破了心思的凤九脸一红,“哼!”粉嫩的唇因为不满而嘟得高高的。
指腹在柔软的唇上流连着,强化了亲昵的感受,东华轻声问,“很疼吗?”
凤九微微失神,随后晶亮的双眸像小狗一样瞅着他,她轻应了一声,“嗯。”其实一点都不疼,只是凤九不愿放过这个可以装可怜的机会罢了。她抓住他的手,委屈地扁了扁嘴,“所以你要补偿我。”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他略微低下头,问得极为宠溺。
凤九抿着嘴笑了,她闭上眼睛,轻轻踮起脚尖,选择直接用行动来说明。
东华拥住她的肩,这一次的吻,如同山间清晨的徐徐白雾,温存而绵远。
“你怎么来了?”兴奋之余,凤九渐渐找回了点叫做理智的东西。
东华笑着调侃,“因为不忍心我的帝后在青丘思念成狂。”
凤九也笑了,能见到他,她是真的很高兴,“只是……你来了青丘,那九重天上的例行议事要怎么办?”
“所以,我不能在此久待,明日一早得回去。”东华说道,仿佛青丘与天宫的距离很近似的。
“我虽然开心能在这儿见到你,可是让你这么来回奔波,我也实在是心疼。”凤九伸出手,在他俊逸的轮廓上轻轻抚弄着。
“都是小事。”东华不甚在意,左手取下了她发间的簪。他摊开右手,一阵灿亮光芒过后,在那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碧蓝剔透的明珠,仅仅在烛火的映射下,就已经是璀璨夺目。
“这是……”凤九看着那颗晶莹的珠子,当下就觉得,这颜色美极了。
“辟水珠。”东华右手一捏,将手中的湛蓝粉末洒在了千年水沉木所刻制的发簪上,木质表面发生了变化,那些粉末仿佛在木上结了一层壳,变得光滑透亮。原本的玄青色泽在光线下,隐隐透出些墨蓝来,材质像极了墨玉簪。随后,他将这此物簪入她发间。
“辟水珠?”凤九惊呼,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这颗上古神珠捏成了粉。人间传说,大禹王为降服滍水,寻龙脉,定龙嘴,巧藏避水珠,故滍水不敢泛滥,九曲而奔东南。事实上,讲的就是这颗上古神珠,只不过那时候流落凡间。凤九忍不住感叹,“水沉木不是已水火不侵了吗?此珠得来不易,就这样毁去,多可惜呀。”
“不可惜,这样我比较放心。”东华倒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天上地下独一颗的辟水珠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不想哪一日,发现我的九儿成了水底的一条亡魂。”
凤九心里暖洋洋的,如寒冬煦日,她摸了摸发间的温凉,笑了,“又是千年水沉木,又是上古辟水珠,这发簪倒成了一样法宝。好在我怕的东西不太多,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连累你去寻更多破解之法了?”
东华挑了挑眉,“那也不难。”
“现在……什么时辰了?”凤九迟疑地问道。
“约莫酉时,九儿,你在这洞里呆得连时辰都不知了吗?”东华不可置信地问,看来她也真的是太无聊了,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找辟水珠的下落,还不至于无事可做。
“我之前度日如年,就想着快把剩下的日子都熬过去,过去一天是一天,也没有心思管什么时辰了。”凤九很哀怨,接着如画的眉目染上迷惑,“真是奇怪,我之前究竟是怎么在东荒呆这么久的?简直就是奇迹啊!”
东华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酉时了?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凤九让他坐下,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生火了。
矮桌上放着数张纸和一副卷轴,他顺手取过那卷轴展开,一愣——四海八荒图。若不是因为纸张的折损程度和卷轴木质的不同,他都要以为,这是他画的那一张了,能临摹成这样,这丫头也真是厉害,东华心中赞叹不已。
由于压在上头的卷轴已经被拿开,所以底下的画像,便是一览无余。东华将卷轴放在一边,执起了那一叠纸,随着上头的纸张不断地被移换到下面,他眼中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
“九儿,你的画功着实令为夫刮目相看。”东华笑着看向回来的凤九,此刻他手中的是最后一幅图了,上头勾绘着的,是他饮酒之后假寐,凤九偷亲他的场景。
凤九脸一红,虽说她画的都是二人之间的相处,可是让他看见了,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原本是为了打发时间,毕竟这些图,从粗绘到定稿、再从落笔到上色,原本是需要不少时日的,可是拜那数万年的经历所赐,无论我怎么磨蹭,总是没多久就能完成,而且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凤九越说越郁闷。这以往最大的消遣失了效用,所以她才会如此的无聊。
“熟能生巧,也是应当。”东华说道,他放低手中的画纸,环顾四周,“说起来,你这儿的格局还有摆设,倒是让我觉得十分熟悉。”
“习惯了。虽然这次狐狸洞没塌,我还是找人改了改。”说着,凤九的脸更红,她走近几步,抽走他手中的画纸,正要放回矮桌,却被他擒住了手腕,然后便被他扯进了怀里,“啊!”凤九惊呼,执着画卷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一阵天旋地转,凤九已经被压在了木榻上,一双美眸惊魂未定地看着东华。纷飞的图纸一张接一张地落在了二人的周围。
眼角余光看向右侧的丹青,东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丹青,东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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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纱襦裙的女子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向沉色衣衫的男人靠近。
东华的神色一派漠然,一如初见之时。他冷着眼,看着她走近,不发一言。
微凉的手轻颤着揪住他的衣袖,只见嫣红绣鞋微微抬起,足跟缓缓离地。凤九闭着眼睛,虔诚地在他唇边,印上轻如蝉翼的一吻,如蜻蜓点水。与此同时,抓着暗紫衣衫的白玉十指,揪紧了。
东华极力按捺着,眼底闪过的不明情绪迅速被淡漠所掩盖。他神色不变,如同一潭死水,从不起丝毫波澜,倒真应了司命的那一句:那就是个石头做的神仙,无情无欲。
凤九紧闭着双眼,模样紧张,她退开一步,期待地望向他,一颗心却跌入了万丈寒冰所铸的深渊。热泪涌上眼眶,凤九痛恨着此时还想哭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狠心?”
“我对谁都如此。”是吗?若不是她,只怕他早已将那人推开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近他的身?对她,他似乎总是狠不下心。东华在心底暗嘲。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凤九睁着一双泪眼,依然抱持着最后一点希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
东华别开视线,心一狠,决定打碎她仅剩的那点自尊,“你知道,方才你爹来找我做什么?”他冷冽地看向凤九,“你爹来求我,让我娶你。”
“我爹……求你娶我。”凤九一怔,“我爹求你,你都不愿意娶我?”
“不错。”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淡。
凤九果然大受打击,她自嘲道:“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爹他从未求过人……从来都没有……”她看向依然无动于衷的男人,突然觉得,她的所谓坚持不过就是一场笑话,“我不该这样……我不该给青丘丢人……是我一直在给青丘丢人……我不该纠缠东华帝君……”泪落的更急,无地自容的凤九哭着跑走了。
东华依旧站在原处,没有离开,也没有以目光追逐她伤心远去的背影,原因是他舍不得,也怕自己会忍不住。
自他抹去名字的那一刻起,二人便是天生无缘,与其将这残忍的事实告知她,不如在此刻先伤透了她的心,让她自己选择离开。至于这真相,就让它随着岁月的尘土一块堙没吧。这种求而不得的苦,他自己尝也就够了,怎么也不该由青春少艾的她来承受。这样做,才是对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要再来了,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东华捏紧双拳,决绝地走入太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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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不会再忍了,东华这样想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他不断欺近着面若桃花的她,然后,四唇相贴。他不知轻重地吻着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了才罢手。
在前厅,等了许久也未见到二人的迷谷,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以为是凤九忘记了,索性自己来提醒他们,“小殿下,不是让你叫帝君……”当看见二人的暧昧情景之时,迷谷顿住了话语,“你们继续、继续。”然后他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经迷谷这么一打扰,在方才的亲密氛围下,有些晕陶陶的凤九回了神,终于想起来正事,她是来喊东华去前厅吃饭的呀!怎么就……心中隐隐懊恼起来,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那个……吃饭……”
东华笑了笑,拢了拢她散乱的发,再帮她整了整敞开的衣襟,视线在掠过她微肿的红唇之时,深沉的眼底隐隐跃动几簇火苗,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起身,也顺便把她拉起来。
到这里就没了,懒得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