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青黛般的天空,昏昏蒙蒙。
早起的张奶奶穿着件黑底绒面金色碎花的长棉袄,配着光面黑底上大朵盛开的红色月季打底裤,脚踩红色的运动鞋,巴掌脸上一头短发利利索索,打开大门,扒开炉火,在院里转悠。院子里的栓在墙角的狗,一看见奶奶就哼哼唧唧个不停,蹦着跳着,被绳子扯着咳嗽着,急着出去解决卫生问题。张奶奶走过去,边骂着一天天就你积极,一边去解绳子带狗出去。
天空擦了亮,张奶奶遛狗回来,准备在惯常坐的凳子上坐下休息一会,刚撩了棉袄到腰上,准备往房子角的石凳上坐,突然发现上面有一坨屎,脑子顿时就轰了一下。
张奶奶是个脾气火爆,说做什么就要立马行动的小老太太,这回遇见这等事,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不愿以坏心思去想人,于是她先辨别了一下这坨究竟是狗屎还是人屎。
张奶奶长年养狗,知道狗狗的粑粑是有形不粘黏的,而这完整的一大坨,就不像是狗往上拉的。而且村里的田园犬,底盘普遍很低,张奶奶的石凳摞在房角凸起的地方,垒了好几层砖头外加一块不大的水泥板,狗要是想拉在上面,恐怕身高也不允许,况且哪只狗会翘着屁股专门拉到凳子上呢。张奶奶暂时排除了狗的可能性,但觉得自己的想法还不足以完全排除狗来作案的嫌疑,需要有人来佐证才行,这时前院的李大爷出来遛弯了。
老李,你看,不知道是谁拉在我的凳子上了,你来,来看看。
李大爷一听,觉得这事也新鲜,笑着就过来了。
你看,这么大一坨,是人还是狗拉的?张奶奶寻求帮助。
李大爷瞅了瞅,说,不像是狗,像是人啊。
大人不会干这事吧,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搞的?张奶奶说。
这,也不像啊。李爷爷摇摇头。
张奶奶心里还没有完全排除了狗和小孩的嫌疑,但大人的作案嫌弃明显提升了。这样一想,简直不得了,知道她每天就喜欢坐这里,为了搞她,专门往这里拉屎,明摆着欺负人!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做,思索着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
也不知道是我的车每天都停这里,有人不乐意了?张奶奶说了一种可能性。
这,不会吧,你那三轮车又不咋碍事。李爷爷笑着说。
张奶奶有一辆电动三轮车,主要用来早晚接送小孙女,有时会在路边停放一会。但那三轮车小小的,每次停放的时候都是靠着路边放的,这个村庄小,人口不多,道路少有私家车来往,而且就算是要过路,也不耽误啊。
张奶奶想到这里,倔脾气就上来了,张口就骂:我就把车停这里,就停了,怎么着?
李爷爷往前面走着遛弯了,张奶奶站在那里自言自语:旧时,人们有仇的时候会把屎都泼到人家的门上,这现在有人往我的凳子上拉屎,咋,得罪你了,这样搞我!谁往我的的凳子上拉屎,男的屁股长钉,女的长痔疮!
这时,黑老张出来,手里拿着铁锨,准备去解决那一坨。
张奶奶一看,说,你给我放那,谁都不许铲,让人们都看看,是谁这么缺德!?
张奶奶在气头上,黑老张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退回屋里,听张奶奶声嘶力竭的骂街。
太阳出来了,天亮了,来往的人也渐渐多了。
一个小孩路过这里,张奶奶指着凳子上的一坨,说,钢蛋,你看,这是不是你搞的?
钢弹被张奶奶的气势给吓到了,立在那里,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不是。
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你不会干这事。张奶奶很是欣慰。
一连盘问了几个小孩,无果,张奶奶取消小孩作案的嫌疑。
人在某些时候很聪明,此时,就是能彰显人智慧的时刻,张奶奶骂:是哪个过路的拉到这里了,缺不缺德。。。。。。
你听,张奶奶不说是村里的人干的,只说是过路人缺德,干了这等坏事,把嫌疑一下就转移到了陌生人身上,指桑骂槐,这是张奶奶这麽多年很爱用的一招,尽管这一次的“槐”藏在暗处,不知道是谁,是人是狗也不明晰,但这并不影响她骂街的热情,就算是感冒也不能。但不得不承认,感冒着实影响了发挥,她的声音带着嘶哑,从村南边传到了北边,西面传到了东面,偶尔停顿一下咳嗽两声,再接着骂。只是光骂还不解恨,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要让干这事的人愧不当初才行。
张奶奶站在路边,缝人就让人裁夺这事是狗还是人干的,大人还是小孩干的,即使某些人或狗的嫌疑在她心里已排除,但她还是要说,她要让别人说出来这事是大人干的才,是坏了良心的人干的才行。
农村没什么大事,倒是小事鸡毛蒜皮的一地,一个人无需在街道上,只在自家院子吼两句,整个村都会知道,也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相反宣扬家丑的人是可以站在人群C位,在一堆人里,接受所有人的眼光注视,眉飞色舞的来回细数着家里矛盾,吐露自己的不容易,越说越伤心,再流两滴眼泪,让那矛盾制造者听了都要无地自容,真真要满面羞红、跪地磕头、痛哭流涕才好。
当空照着的太阳,慢慢稀释了嘈杂的人声,快中午了,张奶奶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走着,又逮着一个人,她皱着眉,撇着嘴说,你看我那门口凳子上,不知道是谁拉了一坨屎,缺德的很。
那人低声说,估计是那个疯子小小干的,前两天我的门口也有一坨。
张奶奶看着那人,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不愿相信,说,哦,那,可能吧。
(文/不系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