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华长我六七岁吧,倘仍然活着,很快就要知天命了。
他本是我外公同族偏房的小弟,也是外公最得意的学生。
儿时每到暑假,我总被外公锁在书房里背书,他会在窗外有一搭没一搭悄悄和我说话解闷,偶尔也会抓来知了青蛙给我玩。
他虽长了我两辈,却从不端架子,总是笑嘻嘻的叫我小峰。他要我叫他小华哥。
1988年,我十二岁那年他考去了北大,小县城有史以来独一份,我也上了中学。
彼时我课余时间大半都用来帮同学们写情书,一块钱一篇,生意几乎好到爆。但其实我每周最用心的其实是给他写信,以及等他回信。
于是我隐约知道了他有个心仪的姑娘,他曾经在信里模模糊糊提起过。但那时的我并不懂这样美好的感情,所以并不太关心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更在意的是他的信里所提到的那些新奇的人和物,以及他所看到想到的一切。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信给了我一双大别于同龄人的眼睛。
我很期待能够去他信里所描述的未名湖畔散散步,或者去故宫看看皇帝的金椅……那感觉想必是妙不可言的。
但这期待却终于在次年落了空。
我不知道那个痛苦的夏天究竟有多少如他一样的青年的生命如微风掠过大地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妈妈要去京城寻子却被关进黑狱,两个月后放出来已经白了头,很快就疯掉,没几年就死去。
他的妹妹和我同年,哥哥和妈妈都没了后就辍了学,后来远嫁到外地,再也没有音讯。
这么多年来我时时会想,小华哥究竟是怎样了呢?
但没有任何答案。
其实我心里知道答案的,只不过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又到一年某月某日,我想,我不该再自己骗自己了。
那么,永别了,我的小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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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当时随手写就,没有留底稿,旋即被删。
应某朋友要求复写一遍,但与原文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