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儿子光着小屁股在床上滚来滚去，手里抱着奶瓶，一个劲儿地吮吸着奶嘴。有些困倦的他，在翻滚了数次之后，终于睡着了。那一刻，他的小脑袋紧紧地挨着我的枕头。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睡在他旁边的我一时睡意全无。清醒在静寂的深夜里，更加有了分量。
孩子为什么喜欢挨着母亲睡，是天性使然，还是习惯而已。这，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小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和母亲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挨着母亲，嗅着母亲身上的味道，梦，自然是安稳而香甜的。因为日日黏着母亲的被窝，所以父亲就为此心生羡慕嫉妒恨。有一次，趁着我已经睡实，父亲将我抱进了他的被窝。谁成想，睡到半夜，我突然醒来，坐起来就哇哇大哭，哭着要找妈妈。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将我送回母亲的被窝。
儿时，无论寒暑假，我都会到舅舅家里去小住一些日子。在舅舅家，虽然舅舅妗子和表哥们都待我和善如血缘至亲，可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毕竟不是在父亲母亲跟前，所以，我还是心有所顾忌，行有所收敛。可是，这份“冠冕堂皇”的乖巧懂事，在父亲或者母亲出现之后，瞬间就崩塌得灰飞烟灭了。
正所谓父母是孩子的“势”。小小年纪的我，在父母出现之后，就不再乖巧，不再懂事。在舅舅家一会儿爬墙，一会儿撵鸡，一会儿逗狗，一会儿又跳到猪圈里去了。有时间还和舅舅家周围的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疯癫，棍棒厮杀，你追我赶，把干净的衣服擦得到处是泥渍……这个时候的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疯小子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个女娃娃的影子？我这个样子，自然会得到妗子的一些嗔怪，若是没有我父母在跟前，妗子的话，我是当作圣旨来听的。可是父母在跟前，我自然就把妗子的嗔怪当作了耳旁风，只是刮了一会儿就停当，于我毫发未损。
常常会想到这样的场景：在奶奶家，有小姑家的表弟，有小姑，有我，还有我弟。表弟哭闹着要吃煮方便面卧荷包蛋，无论小姑怎么哄都无济于事。于是，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加鸡蛋，就摆在了表弟面前。看着表弟大快朵颐的劲儿，我和弟弟只能舔舔嘴，只能把在美食面前冒出来的唾沫，唾沫吞咽了一次又一次。虽然，我们姐弟也特别特别想吃那方便面，想吃那荷包蛋，可是，我们不敢说。因为我们知道，说了，只会得到奶奶的白眼和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说什么我们就是没吃过东西，说什么吃啥啥都没够，永远是一副饿狼相……
现在想来，表弟之所以能够吃得“小灶”，很大的原因，是有小姑在。有他的母亲给他撑着腰，给他仗着势，他还怕啥？有了母亲这副坚不可摧的盾牌做护身甲，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伤啊！
我的儿子，两周五个多月的一个小小毛孩，也是如此。平常家里，只要是有我和先生其中的一个人在，孩子必定是磨磨唧唧，哭哭啼啼，黏黏糊糊的小样儿。甚至有时候，一言不合他就大哭不止，还摔东西，耍性子。可是，前段时间，先生去上班，我到单位开会，顺便上街采购东西，家里只有小小毛孩和姥姥在一起。这个小孩一下子就安分守己了很多。姥姥让他到马桶去撒尿，他屁颠屁颠儿地去了。姥姥让他穿上袜子，别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跑来跑去，他就乖乖地坐下来，把脚丫伸到姥姥面前，让姥姥为他穿袜子。姥姥把沙发上的垫子和套子都摆弄齐整了，告诉他说，不能翻下来。他也就乖乖地坐上去，不到处乱跑乱跳。姥姥抱着他去洗脸，他虽有万分不情愿，可也还是跟着去了，很听话地把脸洗了……
这么小的小孩，谁教给他看人办事，看菜吃饭？父母是孩子的“势”，这是一种天然的依靠和依赖。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如此看来，古人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做法，也是很有道理的。想想看，父母都在，做子女的，心里就有一份不言自明的踏实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安全感。有父母在跟前，自己说话有了力量，办事有了底气，思考有了方向。有了父母在跟前，自己这片叶子，即使在风中摇曳，也不会瑟瑟发抖。自己这粒泥土，即使在雨中疼痛，也不会遁于无形。
小时候，父母亲是我们做子女的“势”，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有父母在，我们就不会食不果腹，不会衣不蔽体，不会露宿街头。长大后，父母亲是我们做子女的“势”，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有父母在，我们就算是漂泊在天涯海角，可还知道回家的路。我们就算是穷愁潦倒到一无所有，可还知道有人永远不会嫌弃我们。将来啊，待我们成了命运注定的父母，我们自己的父母，已经垂垂老矣。这个时候，我们就是父母的“势”。父母老了，需要我们照顾，需要我们嘘寒问暖，需要我们和衣侍奉，需要我们养老送终。
自然界，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轮回。人世间，有生老病死的生命更迭。此时此刻，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父母给你的“势”？此时此刻，你是否还能想起，给父母“势”？
这“势”，可以理解成“势力”。父母给了子女“势力”，子女心中有了砝码。子女给了父母“势力”，父母心中有了依靠。也许，有些“势”，未必合理，未必妥当，未必上乘。但是，若没有了这“势”，父母的一生，必将孤独落寞，孩子的一生，必将不辨西东。
（2018/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