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小长在山里,山里的一切在我心里打下深深地烙印。每到春季,我的心便难已抑制的一阵阵燥动,渴望能像小时侯一样,把自己涌进绿色的世界。
我尤为钟情挖野菜。
小时侯,奶奶家饲养了许多猪、鸡、鸭等家禽。于是从春到秋,上山挖野菜成了我每天必修的功课。
春天,地上刚刚泛青的时候,一放学,我就和小伙伴提着篮子,漫山遍野地寻找刚刚出土的嫩芽。婆婆丁、柳蒿芽、荠荠菜、猫爪子菜、苦菜,挖到篮子里,分门别类放好,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往往一个小下午就各式各样挖满了一篮子。回家摘好洗净,晚上这些绿色就摆到了餐桌上。
野菜刚长出时,在乡村也是绝对稀罕的,小鸡小鸭是吃不到这种纯天然绿色食品。那时奶奶对我挖的野菜不已为然,看不出她对我的肯定,而爷爷对我却是大加赞赏,每吃一口都要夸奖我一番,并把每个菜的学名以及它的营养价值吃法讲一遍。比如,柳蒿芽、荠荠菜、猫爪子菜要用开水焯一下才好吃;而婆婆丁和苦菜可生吃,这两样菜味甘苦,吃了败火。得到了爷爷的夸奖,我高兴的不得了,于是再接再厉,挖的更欢快了,人吃不了,小鸡小鸭也借了许多光。
立夏之后,婆婆丁之类的菜都开了花,人是不能再吃了,可山上好吃的野菜却源源不断,这时的我们就不再去挖菜了,而是去采菜。
我记着当时山上最多的是黄花菜和桔梗叶,我们再去山上就每人带两个篮子,一个篮子装黄花菜,一篮子装桔梗叶。这两样菜都非常干净,不用摘,回到家里用水洗一洗,一定用开水焯一下,然后凉拌、小炒、包馅都好吃极了。
还有就是现在极为昂贵的山蕨菜和“广东菜”。山蕨菜比较多,山上一片一片的,但食用期极短,有句俗语叫“山蕨菜伸巴掌”就意味着蕨菜的食用期已过。而“广东菜”(这是爷爷起的菜名,至今叫什么我也不清楚。)生长在水沟边,模样很像蕨菜,但颜色为棕红色的,身上还长满了毛毛刺,也非常好吃,却十分不好摘净。
采菜的快乐能持续到端午节。
每天放学呼唤伙伴,提着篮子向山上爬去。除了采菜,还能顺手采一把艳丽的野花。像映山红、毛咕嘟花、马莲花、兰花、山芍药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山花,还有现在花店卖的满天星,在山上比比皆是。采回来放在盛满清水的瓶子里,能开上好几天。我和爷爷还把几株山芍药挖回了家,栽在窗后,一直开到下了霜。
过了端午节,山菜已经不好吃了,我们只能采鸡、鸭、猪吃的菜了。
鸡鸭鹅一般吃婆婆丁、曲麻菜、刺菜,而猪则吃灰菜和苋菜还有扫帚菜。猪吃的这几样菜特别多,随意到山脚、路边、地头十几分钟就能采上一篮子。
记得有一次,我无意间发现了一块地,密密麻麻长满了灰菜和苋菜,非常鲜嫩,好似人种的一般。我高兴极了,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一个人带上麻袋和镰刀上山了,找到那片地,头不抬、眼不睁,不一会儿就采了满满一麻袋。那时我才十一岁,装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可凭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一麻袋的菜弄回家去,扔下又舍不得,急的我坐在地上直掉眼泪。
眼看日落西山,急中生智扎紧袋口,顺着山坡向下滚动,还真弄到了山下的路上。恰好爷爷看我这么晚不回来出来找我,才把这丰硕的成果弄回了家。
猪吃了许多天。后来奶奶说猪的脸有点肿,怀疑是吃灰菜吃的。
在我十二岁那年,妈妈把我接回了城里,可我已经很不习惯这城市拘束的生活。天总是灰蒙蒙的,四周全是高楼大厦,极少有绿色,花和草只有公园里才有,而野菜更是看不到了,和周围的小朋友说乡村的事和我熟悉的种种野菜,他们不明白,也不感兴趣,这个春天我真的很寂寞。
后来,终于有一个小朋友叫小秋,比我大两岁,她的妹妹彩云和我同岁,好像是从农村来的,我们很谈的来,就在一个星期日的早上,她俩神秘兮兮的对我说,要带我去挖野菜。
我高兴极了,忙回家找蓝子,可翻遍了屋里屋外也没有找到。我问妈妈要篮子,妈妈笑着说,咱家哪有那东西,并反对我去,还许诺领我去公园玩。妈妈的任何诱惑也难打动我,我执意要去,眼泪已开始在眼眶打转。没办法,妈妈拿出一个精致的工艺小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点回来。我嫌筐小,可也确实没有像奶奶家那样的篮子,只好提着小筐兴高采烈和小秋她们出来了。
她们把我带到火车轨道边一个两旁长满丁香树的林荫小路上,丁香花绽开着,特别的香,我一下子就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仿佛回到了乡村,回到爷爷奶奶身边,我很想念他们,想山里的一切,我哭了。
小秋她们急切地安慰我,说这里和我从前的山里一样,往前走别有一番景致。于是我们沿着这条小路,嗅着丁香花散发的香气,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路已经不很清晰,被青青的野草覆盖着。
小秋告诉我这里就有野菜,我忙低下头在野草中细细的寻觅着、寻觅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山野菜。
忽然,在青青的野草里我发现了一棵黄色的小花,那娇嫩的黄颜色,在青草的映衬下,鲜艳的极其夺目耀眼,我大声喊“婆婆丁”!
是的,是一棵小小的婆婆丁,在许多小草的欺盖下,显得那样孤独、无助,与奶奶家那山里的婆婆丁的霸气豪放相比,实在是太可怜了。它的身材还那么小就开花了,说明它营养不足,过早地衰老了,已过了食用期,这在奶奶家是没人要它的,挖回去只能喂鸡。但无论怎样,在城里我能看到它,已让我惊讶不止,更让我感到亲切。于是我极其迅速地拿出水果刀,小心翼翼的把它挖了下来。很快,我发现了周围有很多的婆婆丁,尽管小,却很多!
我们就这样一边挖一边往前走,城市已远离了我们。尽管野菜的品种单一,只有婆婆丁,我们还是挖得很愉快。
不知不觉,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初春的时节,雨水凉凉的,而我们全然不顾,欢快的在雨中挖着。还是小秋姐想的周到,给我们每人一块从家里带来的塑料布,塑料布不太大,系在身上,头却依然露在雨里。
雨不停的下着,而我们谁也没有回家的意思,火车从身边时不时地呼啸而过,我们忘记了时间。也不知走了多远,我们都感觉饿了,冷了和累了。
从早上到现在,我们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身上让雨淋个透湿,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们没有往回走的气力了。而往前走上哪?小秋说,别害怕,再往前拐弯处,有座小山,那里住着她的一个远房姑姑。于是,我们极盼望着快拐弯,菜也不挖了,只急着赶路。
大约在下午两点多钟,我们三个到了小秋姐的姑姑家。姑姑很热情,急忙让我们进屋,帮我们把湿衣服湿裤子脱了下来,又让我们上了火炕。她自己则忙着抱柴禾烧火,不一会儿,炕便热乎乎的。我躺在这热炕上,好像又回到了奶奶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我醒来,姑姑已经把桌子摆好了。她给我们做的是炖酸菜,贴大饼子。在我记忆中,这是一顿最好吃的饭菜。金黄色的大饼子,软软的,我一口气吃了两个,小秋和彩云好像吃了三个,一大锅没有多少油水的酸菜汤被我们喝个精光。现在想来,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民家,能给我们吃了这样的一顿饱饭实属不易。后来,善良的姑姑又找人用马车把我们送到附近的火车站,给我们每人花三角钱买的车票送回了城。
整整一个夏天妈妈都再没让我和小秋姐妹玩。在放暑假前,我缠着妈妈,去学校办了转学手续。于是,在这个暑假我又回到了山里的奶奶家。
作者简介:翟小雨,女,1963年5月出生,中学数学高级教师,业余文学爱好者,在简书平台上创作百余篇散文,简书优秀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