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音响里飘荡出舒缓沁人的音乐,正是我十分熟悉的《Beautiful In White》。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思绪顺着音乐不断爬升,不断蔓延、交织,汇成青春的网格,网格里填满了曾经温馨的回忆,那些属于我又抛弃我的记忆。我已经很难想起那个女孩的样子,说话神态,走路姿势,甚至我曾经引以为豪能脱口而出的她的兴趣爱好变得也模糊了,像是雨水打湿的字迹一样愈发地暗淡,丧失了真切感。
那一天,正好轮到我们高二全体学生搬迁,所有学生都要转移到紧挨着107国道的新校区。缺少了往日喋喋不休的年级主任的监督,我们这些像是生活在笼中的小鸟般的学生终于有了扑扇翅膀的机会。各种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学校中的违禁物品雨后春笋一般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手机啦,MP3啦,小说啦,不一而足。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她当时穿着一件灰色的条纹衬衫,天蓝色紧身牛仔裤。她走在前面,攥着MP3,戴着耳机。我故意放缓脚步,保持着能跟上她的距离。当时,我特别渴盼一阵风——可以撩起她头发,也可以把她的洗发水香味吹给我的微风。可是,上帝并不会满足我这类愚人的蠢念头——假如有上帝的话——幸而我改变了策略。我留意着她的小黑鞋子踩过的印记。她走一步,脚下发出吱的一声,小草像迎接一位高贵的女王一般趴下身子,臣服于脚下,旋即抖抖身子。怅怅望着她远去的倩影。
在我观察小草的工夫,她已经落开了我十步多的距离,我匆匆赶上去。脚底下发出腾腾腾的声音,像是擂响的战鼓似的鼓励我向前追去。不料,才跑了五步,她便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了?”她说。她的声音就像是小石子击打在清冽泉水中的岩石一般清脆悦耳。
我仓促地戏谑了一句:“我以为你的鞋带开了。”
她笑着瞅着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自己的鞋子。
“你在登啥?”我又问。
“什么?”
“听,我说你在听啥。”我结巴地说。
“Beautiful In White,要听?”
“不用了。”我说,然后我又拙劣地补充了一句,“挺好听的,我也喜欢。”
没多久,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就进了校园,我们开始往车上分门别类的装行李,放书本。半小时之后,我们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领头老师往新校区开拔。
当时我们学校的制度是一个月放一次假,并且强制所有的学生住校。放假那天父亲开车来接我。
“爸,开快点。”我催促父亲。
父亲瞥了我一眼,说:“干嘛呀,这么着急!”
“我想我妈了,我妈咋没跟你一块来?”我摆弄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回答道。
“你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呢。”
“啥好吃的?”
“饺子吧。”
父亲默默开着车。
“爸,快到了没?”
“前边红绿灯就是南关了,转个弯往西再开五分钟就是安佳市场。”
“哦哦。”
到了家门口,我拉开把手就往屋里跑。
“妈,我回来啦。”一边跑我一边喊。我知道母亲在楼上,然而我没有上楼 ,而是一屁股坐在电脑桌后的旋转椅上,按下电源,焦急地看着电脑上的Windows图标。
“就知道玩,见你妈了吗?”父亲说。
“见了,我妈包饺子呢,让你上去帮忙。”父亲瞄了我一眼,上楼去了。
我控制着颤动的手打开QQ音乐,在搜索框里输入Beautiful In White。
我把时间拉回现在,音乐已经换成了张宇的《曲终人散》。
我拿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纹路一圈一圈地往外荡去,正当中形成一个好看的旋儿。她是旋儿,我是即将消失的外纹。我嫉妒地看着紧紧挨着她的环儿,我祈祷着勺子不断转下去,那样,他也会迎来撞壁的结局。可是,我又后悔了,还是紧紧守着她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