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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想念的形式

的确是许诺。她想等雨小一点，或者等雨变成雪，那就可以迎着今冬的第一场雪往家走。她的小公寓离报社很近，所以并不着急回家，可就在转身想重回办公室前，她发现了停在三米外的江航。

超过三米，是一种公众距离，疏远，但也很安全。可她并没有感觉到安全，他的眼睛透过丝丝雨线停在她身上，她心里就莫名地漫过一阵惊悸，或许还有苦涩。

他步履沉着地走到大厦的门厅处，他身边的美女接过他手中的伞，一边轻轻抖动着上面的水，一边笑着问他，“咱们是要在这儿避会儿雨？”

他点点头，既而对许诺说，“真巧。”

“是啊，真巧。”她毫无创意地重复。

他在想怎么给许诺和晓楠做介绍，却忽然感觉到晓楠的胳膊伸进了他的臂弯，她指着楼门前的看板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江航，这里好像有间咖啡厅，你带我进去坐坐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许诺的声音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快进去吧，外面冷，我也该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进雨中。那么冰冷的雨，她没打伞，又穿得很少。他下意识地想追上去，但感觉到晓楠用力地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严肃，“你想干什么呀？江航，你们已经分开了，应该学会彻底放手。”

江航愣愣地顿在原地，似乎过了很久，他脸上才浮起一个自嘲的笑，“是啊，何况我们根本没有开始过。”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么做吗？”晓楠绕到江航面前，盯住他的眼睛说，“我想看看，许诺到底在不在乎你？”

“那么，你的答案呢？”江航隐忍的问。

晓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江航，我听说，许诺有男朋友，而你家里也希望你和他们看中的姑娘在一起，这么多阻碍，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江航苦笑一下，“晓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那是控制不住的感觉啊。”

晓楠默默地盯了江航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我知道了。看来我也要有负江远的重托，我是劝不了你了。”

“我不用劝，”江航温和地看着晓楠，“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

“那你自己呢？你的生活呢？”

“我的生活按部就班啊，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挺好的。”

挺——好——的——，晓楠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江航强颜欢笑的表情，真是一百个不相信。

首期杂志第二天就要下版印刷了，许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加最后一个班。杂志还没正式投放市场，所以暂时不想雇太多人手，同办公室的编辑，一个要结婚的一个在装修房子还有一个要参加外婆的八十寿宴，下班时间刚到就全部溜得无影无踪了。

许诺没男朋友，也没什么紧要的私事，好像加班就变得天经地义。虽然下班前苏展打来电话，问她一起吃晚饭好不好，她诚实地说要加班。那端沉默一下，说那就等周末有空再出去玩吧。

许诺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揣摩苏展到底什么意思呢？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突然就对她无比热心在意。有时他还来接她下班，尽管他说“顺便”，可一看就不是真的“顺便”。

许诺习惯在单位餐厅吃过晚饭再回公寓，苏展来“顺便”接她的时候，她就只好跟他到外面吃。她越来越发现他的饮食习惯健康得令她汗颜。他除了西餐的牛排外，竟然不吃任何肉类，但不管在怎样的餐厅，他都会为她点香喷喷的荤菜，自己却抱着碗白菜汤喝得云淡风清。可是许诺在面对着这位也不知散发着青草香还是白菜香的食草男时，竟情不自禁地叹气了，她突然想到，和某人去暗访那次在乡下农家院里吃了一顿多么开怀的晚餐，那真是月朗星密，酒肉不忌。

后来渐渐的，她就找借口说要加班。苏展偶尔还会来，只是因为时间后移，他们不用再一起吃晚饭。但他会送她回家，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似乎送得有滋有味。有时苏畅在家，他们会一起喝杯咖啡，三人围坐着聊得随意，她大多时候都微笑着听苏畅拿她堂哥寻开心。当然，苏展也很有哥哥的样子，被妹妹弄得哑口无言也从不生气。

如果是江航，他一定会这样回击……这想法第一次出现时许诺吓了一跳。她曾经抱怨他贫，难道她已经这么享受他的贫了？而苏展的谦谦君子风竟让她觉得无趣了么？

或许苏展就是这样一个完美到不接地气的人吧。

比如那天晚上，她指着街边一个大烤桶问他，“想不想吃烤地瓜？”

苏展诧异地看着她，她便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嫌恶。但他迅速调整好自己，装作没听清地问，“吃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拉住她说，“那边有家新开的蛋糕店，过去坐坐吧。”

在纤尘不染的甜品店里，他为她点了精美的蓝莓蛋糕，小小的一块，居然要三十几元。好吃么？当然好吃。她用小勺子将铺着香甜奶油和秘制果酱的蛋糕送入口中时，眼睛却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呀，又有一只地瓜烤好了。那双看起来衰老黝黑的手正从大桶里掏出一只烤好的地瓜，他轻轻捏了捏，像在端详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然后继续缩着脖子抄着手等待着下一个作品出炉。

她突然想起某天不似今天这般冷，只是风很大，他们采访回来时天刚刚黑。江航隔着车窗指向路边问，“有没有要吃烤地瓜的啊？”

大家都说吃，司机便把车子停下了。江航跑去买，一会儿工夫他提了一袋子回来，里面足有八九个。

“一共才四个人，你买这么多？”副驾上的记者刘城问。

“哦。我全包了。”

刘城哈哈一笑，“嘿，有气魄。虽是区区买地瓜之小事，足见九〇后奢侈之现状。”

江航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也没有反唇相讥。可就在他把地瓜递给许诺时，却听她忽然开口，“刘城，你能把窗子打开么？”

“啊？”刘城将窗子拉开一条缝马上又合上了，抱怨道，“这么大的风，开窗子干吗？”

“这么大的风。”许诺有意停顿了一下，“地瓜都卖完的话，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谁都没说话。江航好像都忘记要把地瓜放在许诺手里了，他的眼睛漆黑漆黑的，闪着繁星的光芒，惊喜地凝视着她。那时他就想，世上确实存在心有灵犀的，这感觉未免也太好了吧。

寂静过后，许诺先笑了，“大家快趁热吃哦。”然后从他手里拿过温热的地瓜，自己先吃起来。

许诺就着这些曾经的温暖，终于消灭了那块蓝莓蛋糕，可苏展又把自己未动的那块抹茶蛋糕推过来，“你吃吧，我不吃甜食。”

“不吃为什么要买呢？”许诺不解。

“就是给你买的。”

“可我也吃不下了。”许诺站起来。

苏展让服务生把蛋糕打了包，交给许诺，“回去吃。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类小甜品。”

许诺只好接过来，但还是在苏展明晃晃的目光下走近那个卖烤地瓜的人，一边打量着他的“作品”一边问，“还有几个？我全要了。”

苏展带着惊讶过来付钱时，许诺已经自己付好。他看着她手里那一袋子烤地瓜苦笑，他把这理解为女孩子的任性。只有许诺自己知道，她是在缅怀。她可以不买这么多，可以不说我全要了，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开心。

因为，和某人做过同一件事，正是想念的一种形式。

她不得不承认，最近总是无端想起他，往往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

许诺打开门时，苏畅竟然在家，她看着那一袋烤地瓜大惊，“这不是我哥买的吧？”

“当然不是。”

“我就说嘛——”

“这是你哥买的。”许诺把抹茶蛋糕放在桌上。

“怎么？”苏畅委屈地问，“你不是要自己吃抹茶给我吃烤地瓜吧？”

“恰恰相反。”许诺坐到沙发上开始耐心地扒地瓜皮。

“你……真奇葩。”

“你再这么说我可就后悔了。”

“好啦好啦。”苏畅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拿起小勺子美美地吃起来。而烤地瓜的热气迷蒙了许诺的双眼，让她的眼睛突然感到了微酸。

那晚她没有回苏展的短信，苏展问她抹茶蛋糕好不好吃，难道她要告诉他此时什么都没有烤地瓜好吃么？还是别了吧。

人是不是都有点贱？一个追，一个就想逃。

还是喜欢苏展的吧，许诺问自己，可为什么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呢？

感觉这东西，真是见鬼。那晚她看到江航被一个女孩子亲密地挽起手臂时，心里竟很不是滋味，不能否认，好多东西都在一瞬间被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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