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重抵布尔津,才下午四点多,望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阳,司机小马哥先把我们送回了酒店,休整两小时再前往五彩滩看日落。昨天喀纳斯烈日下的暴走,以及晚上哈萨克族风情园篝火晚会的狂欢,让伙伴们的体力消耗殆尽,今天路上一个个疲态尽显,闻听此举自然一致赞同。
等我们走进五彩滩,其实已近八点。五彩滩离布尔津只有24公里,我们六点半出门,路上又被山坡上傲然耸立的风力发电机所吸引,小马哥便沿小路把车开上了山坡,带我们来到发电机脚下。
不来新疆不知天地之辽阔,不知幻化之神奇,即便站在路边坡地,目力所及,也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远处额尔齐斯河在夕阳下泛着光芒,好似一条柔软的绸带轻盈舞动,这边是高天流云,静谧安详,那边却又是黑云压城,壁垒森严,头顶则是风力发电机组巨大的针形转叶“呼呼”作响,猎猎疾风中,你只觉自己渺小到极致,如土坡上的一块细石,飞扬的一粒沙尘,你只需悄然站定,任裙裾飞扬,任心神归宁,无欲而无求,这时,你才只是你。
我们在山坡上盘亘良久,天色愈加阴沉,这才继续蹬车。云层越来越暗,仿佛大军层层压境,这下五彩滩的日落是泡汤了,一时车里没了声音。
刚买好票,雨点儿果真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黄豆粒大小,游人瞬间四处奔逃,我们也躲进游客中心,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没几分钟,雨点儿停了,云层依旧压得极低,大家咬咬牙,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进去!
沿着道路向右,便是第一个观景平台,虽说光线不佳,眼前之景依然让人震撼。这里是悬崖式的雅丹地貌,山势起伏、颜色多变,它是由激猛的流河侵蚀切割以及狂风侵蚀作用而共同形成。这里长期干燥,盛行大风,使原来平坦的地面变异出许多陡壁墩台、宽浅的沟漕和陡壁险峻的小丘。又因这里有侏罗纪时的煤层,经过千万年风蚀雨剥以及河水的冲刷,在几乎寸草不生的河滩上就出现了红、绿、紫、黄、棕等鲜艳的色彩,而这些色彩,尤其在日落时分,会显得更加分明。阳光的照射会使立体感更强,站在下面,感觉一个个自然巨人参差不齐的挺立在蓝天之下,每天迎接着日落,日出,常年受着风沙的洗礼,使之更加的尖锐,威严。
可今天没了夕阳,阴沉沉的天底下,那一座座小山丘或明晃晃的土黄,或静静的灰白,或高冷的深紫,或幽幽的墨绿,对面是亭亭玉立的绿树,额尔齐斯河就从这中间悠然流过,一切都慢了下来,好像时光停驻。这时,云层的缝隙里透出一道夕阳,那原本的冷色调竟 瞬间有了一层暖光,所有的一切苏生般,瞬间有了灵性和活气,我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她的美,唯有贪婪地看,贪婪地拍,缓慢地走,仿佛穿行在一幅油画长卷之中。
视线稍一偏转,就可以看见额尔齐斯河,静静地,缓缓地流淌着,漏下的几缕光芒洒向波光粼粼的河面,衬得河水的颜色越发深沉,像块巨大的墨绿宝石。在华夏广袤神奇的土地上,千千万万的河流东流入海,唯有这条发源于阿尔泰山南坡的河流,却是一个华丽的转身,默默地向北冰洋奔涌而去,那么潇洒飘逸,那么特立独行。河心的沙洲上绿意葱茏,将蜿蜒的河道装点得生机无限。远处,一座吊桥横铺眼前,有车在缓缓蠕动,好似慢慢爬行的甲虫,倘若此刻有一个牧羊人正赶着牛羊穿过,伴着牧人的吆喝声,扬鞭声,牛儿的哞哞声,羊儿的咩咩声,那画面该有多鲜活!
阳光仿佛受到感染,终于冲破乌云的桎梏,这儿一束,那儿一丝,为山石构建魔幻的氛围,被光眷恋的地方纷纷发出金子般的光泽,背光的地方则是寂静的沉默,光与影在此演奏着最美的协奏。站在观景台上,面对如此妙幻的演绎,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风轻轻的吹,水轻轻的流,身边游客去了又来,唯有那陆离的五彩岩石孑孑独立,坐看云起,像个伟岸的男子,袒露自己的雄浑沧桑和力量。五彩滩,你来与不来,它都和它所依傍的额尔齐斯河一样,以它特有的方式存在着,任风雨冲刷也不会改变它的容颜,只会更加地苍远,只会给有幸来到它身边的人留下斑驳的美丽和念想。
天色渐暗,风力渐长,穿过山岩的缝隙,“呜呜”轰鸣,西边的云层依然厚重暗沉,只可见一狭长的光斑泛着红光,那是夕阳在做最后的奋争,它还想给我们最灿烂的问候——
可,这会是怎样的奇迹?
游客们走完了,我们几个落在了最后,似不舍,又似冥冥有所期待,我们的脚步有些迟滞。仿佛只是无意间,一回头。“太阳!”西边的云层撕开了个口子,一轮火球用自己的顽强完成了那奋力地一跃,这一刻,红霞漫天,天上是红的、山是红的,河面是红的,我们也是红彤彤的。
这是五彩滩对坚持到了最后的我们的嘉赞吗?
我们静默不言,只是看着圆滚滚的太阳在漫天乌云的衬托下,笑到了最后,旁边风力发电机那巨大扇页,一个个迎风转动,给辽阔的视野增添了一曲动感活力的生命旋律。这一刻,绚丽而热烈的红色成了画面上唯一的主题,通红的火球成为了画面上唯一的主角,震撼和奇迹成为了心中唯一的感悟。
原来奇迹真的会发生,只是需要你等待,在你最最落寞,最最想要放弃的时候,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小小的一会儿……
那天从景区出来已十点四十,天已黑透,心却亮堂。